第60章 第 60 章 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叫她……(2/2)
秋去冬来,眼看着没多久春天就要来了,祝及月害怕冬天,以前的冬天,总是听到许多老人去世的消息,仿佛冬天是什么难熬的劫似的,她害怕爷爷熬不过这个劫,所以她盼着春天快点来。
春天来了,春暖花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祝及月自我安慰,也这样安慰尤秀香。
快期末考试放假的前两周,祝及月接到爸爸的电话,对方告诉她,“爷爷最近几天身体很不好了,饭都吃不下去,只能靠输营养液才能……你这几天跟辅导员请个假回来一趟吧。”
话说到这儿,祝及月便明了了,挂了电话,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辅导员办公室去请假。
刚开始她没说明缘由,辅导员便不批准,祝及月看着辅导员身后的窗外,老榕树已经活了上百年,枝繁叶茂,可人为什么才活七十多年,就要回归尘土了呢?
祝及月陈情原因后,辅导员的表情一下变得怜悯,很快便通过了请假申请。
李言诏打算陪她一同回去,祝及月摇头,他也不坚持,回清山那天,祝及月自己坐地铁去的机场,没让李言诏送,她乘坐的是当天能回清山主城最早的一班航班。
下了飞机,祝及月换乘高铁。
高铁上有网,祝及月没心思睡觉,便用手机给家里汇报行程,刚给祝玉嵩发完消息,退出微信时看见发现那一栏有个红点,顺手便点了进去。
网络信号不好,消息转了一圈又一圈,祝及月失去耐心快要退出朋友圈时,消息终于弹出,她心不在焉的看完那条出现在最上面的消息,眼睛比大脑更先反应,一滴眼泪啪嗒落在手机屏幕上,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段文字。
那是她爸爸发的朋友圈,一段格式并不规范的讣告,配图一张模糊的白色蜡烛的网图,怎么看,都有种荒诞感。
祝及月擦掉眼角的泪,起身去了厕所。
她打电话给她爸,无人接听,又打给她妈妈,依旧是无人接听。
好似他们全然跟她断了联系一般。
她又给大姑打电话,一阵忙音,又给小姑打,每一个人的电话,她不停的切换着打,却没有一个人接听,她只觉得无力,还有铺天盖地的暗。
终于,她爸的电话有人接通了。
但电话那头,不是祝玉嵩,而是姜岚。
姜岚显然哭过,声音很是沙哑,不等祝及月说话,她先开口,“阿月,爷爷等不了你回来了。”
怎么就等不了呢,飞机没有延误,高铁没有晚点,这一切都很正常,怎么她就不能再见爷爷最后一面呢?
祝及月仰头,胡乱抹了一把脸,电话那头传来不少声音,祝及月听清一些,是在讨论爷爷的丧事。她脑子已经停止思考了,像是被拔了发条的钟,但眼泪却不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不想哭的,她只想快点回去见爷爷一面,她不想哭。
回到座位上,祝及月座位旁边是个老人,头发花白,看起来比她爷爷年纪要大一些,老人发现祝及月在哭,好心给了她几张纸,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祝及月道谢,说自己感冒了,转头看向窗外,更是难受。
以往每次到家,都有人迎接她,这次没有了。
办白事,人人都很忙,没人顾得上祝及月,大人要忙着操办一切,他们甚至都没时间伤心,她什么都不懂,只能听大人的指挥,不过一天的时间,灵堂已经搭起,唱哀乐的人也请来了,其他人都在商量事情,祝及月一个人端着个小凳子,坐在灵堂前,静静的看着祝和溢的遗像。
真是奇怪,祝及月眼里含着泪想,遗像里的爷爷一点也不真切,她看了一阵,猛的低头扶住膝盖痛哭起来,声音大到惊扰了一边商量事情的大人们。
这时候,大人们终于注意到祝及月,尤秀香抹了把泪,走过来搂住她,“阿月不要哭,爷爷他最疼你了,看见你这样伤心,他走不安心。”
祝及月依在尤秀香怀里,哭得快要窒息,这是她这辈子哭得最狼狈无力的一次,她要强,最不喜欢把自己软弱的一面露出,她也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显露出给别人,可眼下,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伏在爷爷的棺木上痛哭一场。
好在尤秀香将她稳住,祖孙俩相依着坐在灵堂前。
过了许久,祝及月心情平复下来,她才想起看手机,一打开,来自李先生的未接来电有好几通,她顿了顿,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
“李先生。”
“阿月。”
两人各自说了一句话,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祝及月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李言诏没有再问,只静静的陪着她。
良久,祝及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撕心裂肺过一场,“今年的冬天太冷了,以后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爷爷了。”
——
一场丧事结束,灵堂拆了,棺木入了土,便什么都没存在了。
祝及月请了五天的假,棺木下葬第二天,祝及月就要回京华,头天李言诏来了清山,前来吊唁后跟祝及月待了一阵。
他并没讲什么安慰人的长篇大论,只叫她好好吃饭,又督促她吃完饭后才离开。
次日,他带着祝及月回京华。
尤秀香还和往常一样,一个人也要送她,叮嘱她好好学习,车开前,她又拖着浓浓的鼻音小声道,“爷爷不在了,奶奶还在。”
祝及月看向尤秀香,惊觉她的奶奶突然间变得苍老了,她开始害怕,一阵胆寒,握住尤秀香的手,点头。
回到京华后,一切都正常起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半,所有人的生活都和原来一样,她依旧为学业努力,李先生依旧忙着公司的事情。
其实隔得远了,亲人离世的感受就变淡许多,祝及月常常忘记她的爷爷已经归于尘土,在许多时刻,都会想起祝和溢,总想要给他打电话,电话拨通,她才恍惚清楚,她的爷爷是真的离开了她。
某天晚上,祝及月半夜从梦中醒来,身旁的人呼吸均匀,和以前一样,她甚至有些恍惚,还没从刚才的梦里完全脱离。
梦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她和爷爷一起聊天,爷爷还开玩笑说要亲眼看着她结婚才算得上圆满,可一醒来,她嘴角还有着淡淡的笑,脑海中还有爷爷说话的声音,可爷爷却不在了,只剩枕头边的一片濡湿。
祝及月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直到眼角的泪横落进她耳蜗,湿哒哒的,她又感受到侧脸压着的枕头很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个梦。
一个幸福得悲伤的梦。
梦中的景象逐一在她脑海中清晰,可越清晰,祝及月眼角的泪便愈发往外溢。
她翻身钻进李言诏的怀里,泪水依旧不停的往外流,怕吵醒李先生,也是怕他担心,祝及月不敢出声,她的泪水像是绵绵不停的雨,浸湿李言诏的睡衣。
李言诏没出声,他睡得并不深,在祝及月梦中呓语叫“爷爷”时,他就已然清醒。
他假装自己在睡梦之中,在黑暗中无声的拢紧祝及月,直到祝及月停止哭泣熟睡后他悄然起身到浴室。
望着自己胸前被泪水打湿的一片神色布料,神情莫测。
镜子里头映射出的人,眼眶微微泛红,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祝及月自己并不知道,在她爷爷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无数个夜晚李言诏都不曾好好熟睡,只为在她的泪打湿枕畔前,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叫她不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