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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引为 弹丸村初见宵小官,顺水舟实知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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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马本才未等云鹤说完,见他稍微松缓了语气,立马便接上了话,“下官省得,通判您放心,下官立马回县衙,回去后就算是翻遍整个桐庐县,也要带着人把这刘家失踪的小娘子寻回来。”

云鹤见他这样,也不像是在说谎,要么就是他真的与这起失踪案无关,与这纸团子无关,要么是这人演技太好,为了包庇身后的人,不惜铤而走险来忽悠他。

他只淡淡道,“嗯,你好自为之。”

苏以言见状,她机灵得从云鹤身后探出来,轻轻捏了捏云鹤的手腕,见云鹤那难以捕捉到的点头,立马补上了一句,“若是马长官你办事得力,我云家在官家面前替你美言两句,倒也省了你多走的弯路。”

马本才连连称是后,又听苏以言说,“你将这仪仗收了吧,我哥哥不喜张扬,要去建德县了,若可以的话,马长官你可将船留给哥哥便是。”

云鹤听她后面的话,这就是故意在报复马本才了。

他们有船的,如今坐了马本才那看上去就比他们从孔家商船上顺的小舟气派了不少,他才将周身的气势卸下来,苏以言望着远去的青山绿水,眉眼弯弯,笑容灿烂,“七哥哥,你皱着眉头,脸拉下来后,这气势确实很是唬人,是不是得了外祖父的真传吧?不过也亏得你的气势,让我体验到了狐借虎威的感觉。”

他两站在船头,这船比他们的确实好了不少,一点也不颠簸,但苏以言还是让云鹤拉着帕子的另一头,云鹤见她现在做的这幅活泼模样,心想她心中终于不似之前,而是愉悦了起来,他放缓的语气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了,眼里含着笑意,“表妹这可不是狐借虎威,而是为虎傅翼。”

苏以言笑得眼睛合上了,“多亏了哥哥,我这是借了哥哥的光了。”

“你是云家的小娘子,不用借我的光也能横着走,”云鹤见她心情愉快,未在意马本才那张嘴吐出的混话,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表妹,你认为那马本才可是在撒谎?”

苏以言摇摇头,若有所思,“七哥哥,我虽别的不会,识人这事对我来说,不算难,那马本才,依我之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儿,他那怂样,若是撒谎,哥哥这般气势,压一压他便是能将他胆吓破,甚至隐瞒的事也会一股脑全部吐出来。”她连着叹息一口,“哎,可就这等官员,也能压在本地老百姓头上。他也只敢且只能贪点平民百姓的钱财罢了,其余的,我量他再多几个胆子也不敢去做。”

云鹤点点头,他的重点放在了苏以言说自己别的不会,“表妹可不止会识人,表妹乃咏雪之才。鹤便借诗献佛了,‘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1】表妹你,在鹤心中,乃古今难得一见的扫眉才子,于书画之上的天分也极高,表妹可莫再自谦,莫再做如此说法。”

苏以言脸羞红了大半,她一旦感到害羞就会搅弄手帕,但云鹤拉着另一头,她只能将帕子放开,手摸着腕上那对云鹤送的玉镯子,心狂跳,她努力将心放平静,才回答说,“七哥哥,这扫眉才子乃是前朝诗人王建写给才女薛涛的,我又有何德何能能在哥哥你心中与薛才女不相上下。”

云鹤却不听她这话,看了一眼她头上随清风而动的碎发,心里痒痒的,他只得移开了目光,看向如画青山边,有不少鹭鸶正在捉鱼,他定定看着展翅而飞的鹭鸶,说,“表妹,惠子所曰‘子非鱼’你可知?”

“南华真人所著?在家时只略略读过。”苏以言依旧低着头,她脸还是烧得红透,在红晕未消散下去之前,她不愿擡起头让云鹤看见她如此窘迫之样。

“那我便借此而言,表妹非我,怎知鹤心中你与那前朝的薛才女有异?”云鹤将锦帕收入囊中,见苏以言低着头未注意站姿,微微斜了身子,忙出手将她拉住,他又道,“表妹,你说可是?”

苏以言支吾着,说不出什么话来,憋的脸通红,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承蒙七哥哥擡爱了。”

云鹤心情大好。

拉着她进了船厢,给她端了果子来,“这是那马本才孝敬我的,这些日子,劳你跟着我四处受累了,鹤借此果子给你赔不是,待到建德,我若有空闲,陪你去逛建德可好?”

“是我自己想跟着哥哥你的,你不嫌弃我是拖累,我……已很是感动。”

建德县城苏以言是去逛过的,苏父任隔壁清水县知县,是捐官,官虽不大,却因家财不少,过得舒适极了,索性苏父也没什么大的志向,但他也是老相公的学生,即使未完全学会如何治邦安国,大致的还是知道,在县城里,也足够用了,他将清水县治理得不错,清水县里的百姓提起苏父都是称赞之声,甚至在去加定罪后,还有百姓写请愿书。

苏父虽对外宣称她乃是体弱多病之身,不宜在外走动,但她想出去走走时,苏母也会恩许,并吩咐丫头替她梳洗打扮后,和姐姐一起戴上帷帽出门。

所以建德她是去玩过的,建德是睦洲的主县,自然比其他县城更加好玩,特别是及灯会之时节。

她想起曾经之事,心中不免伤感,无精打采的点头,“好,谢谢七哥哥。”

云鹤知她恐怕是回忆起了自己家的事,将她眼中的愁绪尽收眼底,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只下定决心定将苏家一案给翻了。

他也有这底气。

他坐在苏以言正对面,将盘子里的果子拈起,往正在发神的苏以言嘴边喂去,“表妹,这是桃花酥,吃一块吧。”

苏以言虽还未回神,见看上去香软酥糯的桃花酥已到嘴边,微启朱唇,轻轻咬了一口,熟悉的甜味到了嘴里,苏以言才回了神来,略略嘟了嘟嘴,有些羞怯地将桃花酥接过,静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嚼着。

云鹤见她这样,心疼极了。

只好提起别的,“表妹,这酥点可能入口?”

“嗯,这马本才看上去那样不堪,倒是个会享受的,”她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尖酸,不好意思地笑笑,“哥哥,此人我觉得,定不能再让他在这位置上压榨百姓了。”

“嗯,现而还能用着他。”云鹤觉得酥点有些噎人,接过马本才留下来的丫头冲泡的茶,品了一口马本才准备的好茶,“这茶乃日铸茶,产自两浙路,这马本才确实会享受,都是他搜刮得民脂民膏。”

马文才却在小舟上打了个喷嚏,虽说他贪,但也没贪那么多,多的也当礼物送了出去,这茶,他也只用来接待上官,没想到就此被云鹤和苏以言误会深了。

苏以言点头,嘴角弯弯,眼睛也亮晶晶的,头上的蝴蝶也灵活晃动起来,“那到时候我要给三外舅写信,谁让这马本才如此之贪,还有,他言语之间竟辱于我,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云鹤很难得见她此鲜活模样,特别是之前在云府里,他总觉得每次苏以言同他相处,都是紧绷着的弓,未有时刻放松。他愈发庆幸,领了这睦洲的职务,将她领回桑梓之间,她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云鹤这才放下心来,言语和眼神之间均透着宠爱,他一口答应下来,“好,到时候就让表妹你给三叔说,我便不和你抢这份功劳了,让三叔给你记着,待睦洲事毕,定在官家面前给你讨个赏。说不定,你还能面见官家”

苏以言双目之间仿若含了一泓清泉一般,额发更加灵动了起来,她将嘴里最后桃花酥咽下去,“是真的吗?七哥哥。”她只在他人嘴里听说过这位九五之尊,她还从未见过,那可是天子,谁敢视他容颜。

她更加激动了起来,站起身子来,踏着小碎步走到云鹤面前,像小鹿一般清亮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云鹤,云鹤只好浅笑着无奈点头,“是真的。”

苏以言又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又走到云鹤面前,她看见云鹤衣角和自己衣角飘然在一块,又往后移了一步,她手心里竟生出了汗,“真的是真的吗?”

她胸膛之间满是欣喜,有多少人这辈子都不能且不够资格去面见圣上,不光是平民百姓,还有许多官员,恐怕这辈子都不能面圣,而她竟然能,这是何等荣幸?

她内心中的感受,实在很难描述出来。

云鹤眼中神色自若,端着瓷杯的手四平八稳,却在苏以言将手放上来时,还是有些乱了分寸,他身体微震,“表妹若信我,依我之能,此不算难事。”

苏以言脑子里开始浮现到时的场面,“官家是不是长得特别……威严?《周易》说,履虎尾,不咥人,亨。可是哥哥你在官家面前当差的感受?”

“并不是,”苏以言那只莹莹如明珠的手还放在云鹤手背,云鹤感知到她的温度,将瓷杯放下,另一只手却将她手反握过来,他心速已超了平时许多,连他深深吸了两口气都未缓过来,他耳根一阵通红,略略缓了缓,见苏以言以为他不说话了,已疑惑地‘嗯?’了一声,他才开口,声线却不如先前那般沉稳了,“只是上位者气场威严如是,若说圣人所言——视履,考祥其旋。元吉。我今也不过循圣言而行之。”

“那如此,我也不想面见官家了。”苏以言没有抽出手,反而在云鹤两手之间的夹杂着的手指动了动,手心里的纹路直接触碰,惊得云鹤松了松手,“为何?”

苏以言摇摇头,解释着,抽出一只手捂住嘴,眼中有些惊恐之状,“那官家如此骇人,何况官家一时喜怒便可定人生死,若那时刻,我说错话,又待如何?”

她又将手从嘴边放下,摆了摆手,思前想后决定说,“那我还是不去面见了。”

云鹤将她另一只手握住,未放,拿起桌边放着的风物志,分出一丝心思,用指腹略过书页,书页还挺干净的,他想忽略掉苏以言纤手却软软的触感,他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的手像刚端上来果子里糯米团,但他不想放手,也总能感知到她的体温,甚至比他还略高些,在他他只好安慰她,淡淡颔首,“不必害怕,到时候你就只管谢恩便是,官家不会吃人的。但……”

他话音一转,“若是表妹你真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

苏以言听云鹤这样保证了,虽说这官家传说中如虎似豹般凶恶,但表哥这样说了,他又不说谎,只能说明官家确实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她手指摩挲了两下,突地发现自己由于心里激动竟握住了云鹤的手,她本就烧得滚烫的脸还未退却,紧带着耳根的热度一起袭来,她只好松了手,眼中带着期盼,言中带着渴求,“那,到时候,七哥哥你定要陪着我,可好?”

云鹤只淡笑,苏以言的手自己拿开他也不恼,他突然意识着,只要那股梅香一直待在他身边,他那被云介所调侃的长眉便很少皱起,也直接做了承诺,“嗯,定是我陪你去。”

那本风物志也是马本才准备的,他还体贴地准备了几个县的县志,云鹤只草草翻了翻,大致入了目,他看书时很是集中精神,待关上时,才见苏以言搬着凳子坐在了他身边。

苏以言见他没看多久便合上了书卷,眼中不免露出崇拜神色,脆生生地问,“哥哥,你读书十行俱下?这么快便看好了?”

云鹤却摇头,有些羞愧回答,“非也,只是大致看了看,并未用心。”

他唤人取纸笔来,将纸铺好,青石镇尺放于纸上,苏以言已用清水将墨研好了,墨浓稠,墨香已四处溢散出来。他将鬓发再挽了挽,襻膊长袖,像是看透了一般,又像是特意在苏以言面前故显神通一般,清贵得意,豪放挥笔在白纸上着了黑墨。

苏以言贯会夸人,何况她心里很是喜欢云鹤,她富有生机的双脚未闲着,走走停停,那只前刻尚在握着他的如玉光泽的手指还在面前比划,活脱脱得了那国子监里迂腐的教授的模子,又转过身子,定睛看向他,言语中带着笑,“哥哥莫不是汉末王粲托生,竟能行这一见即能成诵之举?”

“表妹可莫擡举我了,这诵书我勉强称得上行家,这字……”他摇了摇头,做出遗憾神色,也学着她的强调,慢慢悠悠道,“可就比不上表妹了,还得蒙表妹不吝赐教,鹤定练之三年不窥园。”

苏以言恼云鹤又将话题扯在她身上,但她也很受用云鹤夸她。虽说她以前习字时,总被王植夸奖,苏父苏母也夸奖过她,但都没云鹤这样夸她来得开心,她一噎,继而嘟了嘟嘴,像是坦然接受了云鹤对她的夸奖,又拿捏住腔调,摸了摸并没有的胡子,学着以前王植在府上教她习字时的样子,“既如此,我便教予你,此三字如何运笔,再给你布置居学,明日我来检查之。”

“老师,学生云鹤请老师赐教。”

他还弯腰拱手行了大礼。

但云鹤话语刚落,她二人皆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很少见着云鹤笑,也无法想象之前在云府初初一见的那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表哥会同她这样玩笑,也未曾想到,他会待她如此好,如今云鹤开怀大笑的模样真让她心里欢喜啊。

她忽觉,昔日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定也是如此,伯牙其琴声含义,钟子期知晓,而她与云鹤同样,她每每话语中所带含义未点明,云鹤竟也知晓。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鹤,云鹤将笔交给她,位置也让了出来,然后右手往前,“表妹,请。哦,不对,是老师,请用笔。”

苏以言形之笔墨,写了一个鹤字,昔日从苏以言所画鹤字中他便怀疑了,如今一见,果然,果然同他想得那般,笔走龙蛇,劲骨丰肌,不似寻常女子所书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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