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强取豪夺 “只要你去死,我……(2/2)
良久,辛宜忽地笑了,她终于想出了一切苦与难的源头。
季桓!
似乎自遇见季桓开始,她的苦难噩梦就开始了,不知死活地痴迷他将近十年……死里逃生后原本她的生活本可以重回正轨,和安郎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
“安郎,我会替你报仇……”辛宜又呛了一口水。
恍惚间,耳畔传来水声,辛宜蹙眉,侧过脸去看向另一侧的河畔。
苍白的指骨在月辉下青筋外露,沾染着一层层水珠,只那中指指尖处,恰恰少了一节,
意识到那是何物,辛宜陡然惊起,旋即从地上起身,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擡起脚就往那瘦骨嶙峋的指节上踩去。
“唔~”水下传来一阵闷哼,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脚踝,死死抵住她的发力。
辛宜当然不堪示弱,那人越用地桎梏她,她越是用力,仿佛就是死,她今天都不会挪脚。
季桓却也不敢真的用力太狠,若他真反击,下一刻辛宜定然会被她甩到河里。
可真甩到河里,她指不定又要离他远去。
若是她想不开,躲在河里不出来,出了事又如何作好?
“绾绾!”季桓无奈地叹了口气,良久,得不到回应,他另一只脚擡起,勾到岸沿,后腰发力将岸上的女人扑倒,二人一同摔到岸上,这场闹剧才算作罢。
游了这么久,费了诸多心神,季桓都没死成,辛宜实在是累得紧,她也不挣脱了,面无表情地躺在岸上换着气。
季桓闭上眼眸,他已然感受不到左手的知觉。同辛宜一般躺在岸上喘息。
脑海中反思着今日的计策,季桓抚上心口,涩然地叹了口气。他的苦苦算计,终究还是落空了。
就算他为她挡箭,同她一起死里逃生又如何,她还是要他死。
心底苦笑,季桓看着头顶地月亮,忽地发觉,真是事事无常。五年前的一个夜晚,辛宜也为他挡过一刀。
那时他为了试探她,明知背后的杀手未彻底死透……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他才是那个搬起石头砸向自己的人。
“绾绾,是我对不住你……”
肃冷的夜风终是将那一管干涩中透着悔意的声音送入辛宜的耳畔。
霎时,她紧闭的双眸陡然一惊,旋即袖中双拳紧紧攥起。
躺下片刻,她脑海中迅速回忆着今日季桓的怪异之处。
怪不得,怪不得季桓会这般,抱着她跳下陡坡,替她挡箭,带她逃生……
若是过往,就算他再需要她去平复他的梦魇,他也断然不会舍起他自己而去救她!
季桓自始自终都是一个自私自利傲慢狂妄之人罢了。
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做小伏低,放低姿态去讨好一个人。
辛宜眸底的光迅速暗淡,她隐匿了许久的自尊,仿佛被人从外狠狠撕开,将她的疤痕撕到一处不剩,露出里面渗着鲜血的骨头,血肉模糊。
夜空中忽地传来女人的悲啼声,辛宜一身湿衣,单薄得紧,她的后背随着悲鸣一阵阵颤动。
见状,季桓当前撑起身子,上前抱住那哭得声嘶力竭地女人。
“绾绾,对不起。”
顾不得手上的酸麻剧痛,他用力抱紧辛宜,将她揽在怀中,试图用他身上仅有的温热,去捂热她那颗凉透了的心。
“绾绾,绾绾……”他神情怔然,丝毫未曾发觉自己身上不正常的烫热。
身上的伤本就未好透,段时间内又经历了这一遭,季桓的身子,不过强弩之末,在他下河之际就发起了热。
“绾绾,我错了。”男人下颌贴着她的肩颈,似乎要将她融入血液,干涩的声音在夜风中却透着一丝祈求的黏腻。
“当年是我误会了你……我不该……不该将你一人——”
话还未说完,辛宜当即挣脱他,擡手又是一掌。
她眉眼凝着恨意,目光决绝,即使此刻的她还被他揽于怀中。
二人一时四目相对,季桓怔然地看着她,骤然失神。
“绾绾,我想补偿你……”
良久,他喉咙滚动,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辛宜,认真道。
“我知晓过去我错得离谱……”
辛宜这次倒未打断他,反而警戒地盯了他半瞬,她确实从未见过季桓认真对待过什么。
但是,过往的伤痛若真能烟消云散,那她辛宜此生就真枉为人!
既往不咎,对季桓而言,他根本就不配!
“好啊,你季令君季大人想补偿,那你……便去死!”
辛宜始终面容沉冷,盯着他恨恨道。
这句话,让季桓的心如跨了山一般,跌宕起伏,最后终入尘埃。
他垂下眼眸,错开了与她的视线,似乎真在思量。
辛宜更为恼怒,愤然从他身上挣脱,“你既舍不得死,又谈何补偿?季桓,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贪生怕死之辈,当年你为了一己私利,引胡人入邺城。就算我辛宜不杀你,也自有旁人杀你!”
“你既无颜面对天下苍生,无言面对我与安郎,那你为何不去死?”
见季桓似乎在思量他的话,辛宜唇角罕见的完起一丝弧度,她慢慢靠近季桓,周身因泡了水,面色苍白,唇角冻红,宛如夜间的山魈。
若这一刻真被她索了命,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季桓想。
只见那山魈真靠近他身侧,冰冷地呼吸几乎触及他的下颌,魅惑凄异的声音忽地传入耳畔。
“只要你去死,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好……”迷蒙中,他似乎真听到自己的声音,头脑却沉地如同灌了铅一般。
夜风割过脸颊,吹得后背和指节上的伤口灼灼烧痛,季桓登时回过神来,当即道:
“不,我暂且不能死。”
怕她误会自己,季桓一手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保持清明,耐心同她解释道:
“扬州有要事尚未解决,我不能死,我若死,冀州无主,扬州的那些人手握……”他顿了顿,察觉辛宜神色愈发不耐,旋即道“我若死,天下大乱,中土又将回到混乱之境。”
哪知,他的那些耐心解释,在辛宜看来全是狗屁,辛宜看着他冷笑嘲讽道。
“是啊,谁不想活着呢?”
“谁又想死呢?”
“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舍弃整个冀州的冀州别驾大人,竟然会在乎庶民的死活?”
“为了你的私利,你杀了素听素问,对安郎施了酷刑,毫不手软的杀了崔苓……旁人在你眼里,不过卑贱蝼蚁,茍且偷生。”
“你这样的人,去谈天下苍生,不觉得十分可笑吗?天下乱不乱,百姓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关?我说得对吗?”
因为指节用力,断指处的伤口又汨汨流着血,疼痛到底使他又清醒了几分。
“是,你说的不错!”
他凤眸微眯,静静看着辛宜,沉声道:“雍朝末年,胡人入侵大雍,踏平洛阳,彼时黎民涂炭,确实别无他法。”就连他与阿母,包括辛宜,都成了那些祸乱中受害者。
“待皇权式微,朝中刺史州牧便偏安一方,揽大权于己身,于这乱世中伺机而动。”
“有人以仁慈宽松拉拢士人武将,谋求人心,博得天下盛誉。可越是这样的人,便越不简单。”
“绾绾以为,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士人,又凭何能坐上那个位置,若凭仁义,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你所看到的表象,只是你看到的罢了。”
“我季桓此生偏偏最厌恶那等表里不一虚伪做作之人。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尤其是那些寒门庶族出身,从来就没有白壁无瑕。”
“我季桓若想结束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自然要将这烂到根上的旧世自巢底颠覆,绝不能只局限于眼前利益而妇人之仁,心慈手软!”
“至于旁的,我从不在乎。绾绾要知晓,所谓史书刀笔,向来都是胜者书写,这般看来,对与错,恩与怨,是与非,又算得了什么?”
辛宜被他这一通歪理惊得哑口无言,父亲从来不是这般教她的,古来圣贤,文王周公,依靠贤德,不战而胜者比比皆是,依靠品行仁德治理天下也不在少数,怎地在他季桓口中,竟成了这副模样!
“季桓,你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古往今来,只有你季桓一人这般罢了。”
“你如此心狠手辣,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登上那个位置?”辛宜气得有些发抖,却依然坚毅地看着他。
“你既说没有贤良仁君,那旁人若是装了一辈子仁义,待盖棺定论,仍是明君,而你,不过是躲在暗地里嫉妒他们的过街鼠而已!”
“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季桓倒并未生气,摇了摇头,反而笑了。笑辛违那般精明之人,竟然将女儿养得如此天真。也笑他自己,白白辜负了过去她的一番真心。
“从来旧朝颠覆,哪一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若照绾绾之言,无论他们用何手段,都能一洗而空,仁义之士仅仅用那张嘴就能收腹失地,平复叛乱?不杀生,才是真的仁德?以杀止杀,便是恶贯满盈?”
肺腔中一阵痒意,季桓止不住地咳嗽,良久,他才道:“绾绾,我知晓我是该死,只等我办完扬州的事……你可知扬州水患?”
“吴郡陆氏的人为了中饱私囊,竟敢在河堤上动手脚……”
“我奉陛下之命来此,我若死在此地,扬州那些人为了平复盛怒,定然会拿你出来顶罪……”
季桓捂着心口,面色凝重,忍着灌了铅一般的脑袋向她靠近:
“绾绾,再给我一些时日,我会弥补你……只待在处理完这些事,回到清河……我自会以死谢罪……”
对上她狐疑又恼恨的眸子,季桓叹了一口气,“若你不信,届时随我回清河……我死后,自会有人送你离去。”
“够了,季桓!”辛宜忽地厉声道,“你以为,你这些伎俩会信吗?不过权宜之计罢了,你季桓也是一贪生怕死之辈!”
若是没有过去那些伤痛,旁人头一回见他这般,用尽弱者的口吻,说着令人揪心的悲悯之言,定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最后再同他回清河,然后死得连渣得都不剩。
季桓的前科实在太多,譬如安郎的事,譬如那契约……他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