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合一 与他在云端。(2/2)
“我猜到了,所以才说……是奖励啊。”池倾笑着扯了扯谢衡玉的衣袖,两人跃下云端,一同往湖边而去。
青镜湖上的寒风很是喧嚣,将池倾的鼻尖吹得有些发红,谢衡玉替她紧了紧领口的系带,将那带着毛圈的大兜帽拉起来,含笑捏捏她微凉的脸颊:“小兔子。”
池倾擡起眼,撒娇似地冲他鼓起圆乎乎的两颊。
两人在冰封的湖边站了一会儿,大风呼呼而过,吹起冰面上的雪粒子,像是茫茫白沙,不用法力,当真有些冻人。
池倾在谢衡玉身边不好用妖力,只能搓着手,戳了戳谢衡玉的腰:“有点冷。”
谢衡玉敞开毛氅将她裹入怀中,暖烘烘的法力避开了寒风,与男人身体上的热量一同将她包裹,池倾喟叹地出了口气,从储物链中翻出把长椅坐下。
半个时辰,冰面纹丝不动。
谢衡玉有点怀疑:“果真是今日开湖?”
池倾道:“不要怀疑。青湖州圣主欠我人情呢,不可能骗我的。”
这样说着,她还是迟疑着收起椅子,换了张罗汉榻,重新铺好毛毯,侧躺在谢衡玉膝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寒风呼啸中,东方渐渐泛起一丝微弱的晨曦,那是一抹非常浅淡的红色,从沉黑的夜色背后透出来丁点,几乎看不真切。
但,已经开始日出了。
池倾望着青镜湖看似毫无动静的冰面,有些紧张,开始试图找补:“你看……今天还是很值得的,最起码我们还能一起看日出。”
谢衡玉似看出她的窘迫,失笑了一声,掌心顺着池倾柔软的长发:“才睡了这么会儿,困不困?”
池倾摇头,强撑着说:“说好陪你看开湖的,怎么能犯困?”
谢衡玉眼瞧着她已经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忍俊不禁:“睡一会儿吧,若湖面有变化,我再叫你。”
池倾挣扎了一下:“那……还要陪你看日出。”
谢衡玉笑道:“倾倾,我们以后还可以看很多次日出。”
池倾刚咽了一个哈欠回去,眼底都浮上一层困倦的水雾,迷蒙地看了谢衡玉一眼:“那你不困?”
谢衡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困。”
片刻,就听到池倾逐渐放缓的呼吸声传来。
谢衡玉无奈地弯起眼,望着池倾恬静漂亮的睡颜,伸手替她掖好毛毯,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
好奇怪,只要看到她……就好像会控制不住地心动。
虽然在湖边,虽然天很冷,虽然黑夜不可避免地远去,但池倾依旧睡得很沉。
甚至……做了一个梦。
她有好久没有梦到藏瑾了,就连记忆都开始模糊,更枉论梦到他们的过去。
可这场梦,却将曾经的那段旧忆重新带回她面前,清晰地就像发生在昨日。
那时候,池倾已经逃出了花月楼。失火之事闹得那样大,大家都以为她香消玉殒,即便也有人心存怀疑,却一时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因为藏瑾已经带她跑远了。
三连城在妖域最北的大荒州,这地方顾名思义,广袤却荒芜。
在大荒州,除了守卫森严的主城玄甲城,以及和人族接壤的三连城之外,几乎找不到第三个人流量密集的城池了。
藏瑾和池倾从前都各自盘算过。玄甲城是妖族军事重地,对于往来人口的身份查得极严。他们没有倚仗,更没有身份,且一个杀过人,一个放过火,到哪儿都像过街老鼠,往玄甲城的方向走,更无异于自投罗网。
唯一的求生之路,就是绕过西南的荒山瘴泽,避开检查关卡,混入长林州。
那时已是暮春了,气温不可避免地升高。山林气候诡谲,变化无常,各种各样的猛兽毒虫都藏在林中,见人就扑。
其中大部分虫兽对于藏瑾而言,都是一刀解决的事,偶尔有开了灵智的凶兽,最终也会在他毫不留情的杀招中撤退潜伏。
唯一一种毒虫,却无孔不入,令池倾吃了很大的苦头。
那是种蚊虫,喜阴湿潮暖之地,遍布山林,却并没有一般的蚊虫那样太平。若是被它咬伤一口,定是又痛又痒,近十天都褪不掉。
而且不知为何,池倾的血,偏偏格外吸引那些蚊虫。
在山林的第一日,他们走了很长的路,才勉强找到一处洞xue容身。当时藏瑾杀了太多凶兽,精疲力尽。池倾不忍心吵他,因此哪怕被咬得浑身痛痒,也强忍着没有吭声,而是自己偷偷在洞外重新生了火干熬。
第二天藏瑾醒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靠在洞口无精打采的小姑娘。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视线落在池倾的脖颈、手腕、指尖的皮肤上,那里大大小小的肿包几乎连成了片——池倾皮肤白,一旦被咬,看起来会肿得比旁人更加触目惊心。
藏瑾拧眉,伸手试了试池倾额头的温度。
还好,没有发烧。
池倾被他的触碰惊醒,第一个动作下意识就是要赶蚊子。
藏瑾握住她的手,声线沉涩:“倾倾,你该叫醒我的。”
池倾痒得心浮气躁,闻言气恼又委屈地瞪了少年一眼:“叫醒你,你还能替我赶一整夜的蚊子?”
藏瑾没有理会她夹枪带棒的话,伸手解开衣带,露出结实漂亮的肌肉,然后在池倾惊愕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用上衣围住了池倾的脑袋和脖颈。
池倾仰头看着少年一本正经给衣服系死结的样子,有些担忧:“那你怎么办?”
藏瑾给她系好衣服,又回到洞中拿出把轻巧的弩箭递给池倾:“应该还记得怎么用吧?”
池倾点了点头,跟着他起身:“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
藏瑾俯身压住她的肩膀,将池倾按坐回去:“等我回来。”
池倾没再拒绝。
那个清晨,因有衣服的遮挡,她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再次醒转,却依旧是被痒的。
池倾咬着唇,隔着衣服用力捏了捏手臂上的肿块——荒林毒障弥漫,她忍了一晚不敢用力抓挠,就怕有了伤口更加难办。
可那痒意实在惊心,睡着了还好,一旦醒转,便觉得浑身血液都痒得几乎沸腾起来。
她擡起手臂,指尖微用了些力,还没抓几下,手腕便被人擒在掌中,颇为强硬地拉开。
藏瑾垂眸望着她,身上没有受伤,但他的脸颊、胸口、小腹都有被粗粗抹去的血痕。少年一手攥开池倾的手腕,一手握着弯刀和一块染血的兽皮,呼吸微有些急,全身都散着热意。
池倾被他身上的血腥气熏得难受,朝旁边挪了一点,却又被藏瑾拉住。
“身上有没有伤口?”他松开她的手腕,背过身让她自己检查。
片刻后,池倾的声音才传来:“……没有。”
兽皮于是被递到她面前,藏瑾依旧背对着她,平静道:“我观察了许久,这种灵兽不受蚊虫干扰,血液能驱赶蚊蝇。你可将其抹在衣裙上。”
池倾接过兽皮,依言如此做了,却在涂抹到脖颈时顿了顿:“那你的衣服……”
藏瑾这才回身,见池倾正准备解那死结,立刻阻止:“不用,你先用着。”
他俯身拾起地上的兽皮,将血液一点点抹上自己的衣服,手掌隔着布料落到池倾头顶,才终于顿了顿,温柔地揉了一下:“倾倾。”
池倾擡眸望着他,轻轻地应着。
藏瑾道:“我们认识已经快七年了。倾倾,多依赖我一些。”
池倾的眸子微颤了颤:“你我过去的十几年里,有听过这个词吗?”
藏瑾默了默:“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池倾没有回答,但是心脏不可控制地软了下来。
那天夜里,山洞外的柴火又烧了一夜,只不过这次坐着的人换成了藏瑾,而池倾靠在他身旁,终于安心地睡了一个好觉。
光裸上身的少年在这个夜里吸引了绝大多数蚊虫的注意。他性子沉冷,多年杀手的习惯让他在任何地方都能够保持静默,被蛰咬的时候,自然也能忍耐着佁然不动。
除了有时擡手捏死几只不知死活飞向池倾的蚊虫之外。
后半夜,池倾被藏瑾捉虫的动静惊醒,睁开眼时,正巧看到少年垂悬在她额前的拳。
她伸手拉住他的小臂,掌下摸到了四五个红肿的痒块。
池倾心里难受极了,闷闷朝他看去:“怎么不赶一下?”
藏瑾声音清醒,简单地回答:“兽血不太能遮住你的味道,赶了它们就冲你去了。”
池倾怔怔攥着颈边系着的结,心脏一抽一抽地,似能拧出酸涩的水来。
藏瑾看了她一眼:“时间还早,不睡了吗?”
池倾直起身,与藏瑾挨近了一些,她望着少年线条漂亮的锁骨和肩膀,迟疑了一瞬,将脑袋靠了上去。
藏瑾的身体似僵了一刹。
然后就听池倾轻声道:“走出林瘴,我们还会遇到什么?”
藏瑾道:“还有几处被战乱夷平的荒城,其中可能会有未被清理的尸傀与怨灵。荒城连接着坟山,再过去便是长林州的疆域。”
池倾道:“我们能走到吗?”
藏瑾道:“应该可以的。”
池倾道:“我们会常居长林州吗?”
藏瑾沉默了片刻:“如果三连城的人来了,或许还是要逃。或是我们办不了身份,被长林州的人抓了,也得逃。”
池倾也沉默了下来——流落于三连城的孤儿,对待他人总是满口谎言,可对自己,却总是诚实到残忍。
她知道藏瑾的回答没有错,他们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前路,就是无休无止的逃亡。
片刻后,池倾却道:“或许……会有地方能定居呢?或许是圣都?或许是青湖州?也有可能是芳草州吧?我听说圣都的妖王是个外冷内热的漂亮姐姐,青湖州的圣主谦和又温柔,芳草州的圣主是部族的公主,性子十分活泼。”
“我们或许能留在那里呢?春天在花堆里睡觉,夏天在草原上骑马,秋天长草连天,冬天还能看冰封的天湖和寒鸦。”
池倾说:“我还听人说过天湖开湖时的景象……还有人族……我们或许也能去修仙界看看。藏瑾,我们总有机会能一起去看的……我们的未来一定会很好的。”
黑夜,瘴林中。山洞,火光里。少年少女相互依偎着,构画出一幅仿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画面。
太过美好,所以一定是假的。
但他们本就是善于撒谎、诡计多端的小兽,也懂如何互相欺瞒、掩耳盗铃。于是小指相交,用力勾在一起,在彼此映着火光的眸中许下了虚妄的承诺。
“会的……我们一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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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倾。”谢衡玉落在她脸上的吻很温柔,可垂落的发梢扫过脸颊时的痒意,仍让池倾微微蹙起眉。
她醒过来,在对上男人星灰的桃花眸时,稍有一瞬的怔忪,几乎就要将人混淆。
谢衡玉在她耳边轻声道:“开湖了。”
池倾坐起身,围绕着罗汉榻展开的法力结界同时散去。
狂风乍然,震天的巨响如从九天轰鸣。积重的冰面之下似有巨兽挣扎而出。
巨大如雪镜般的湖面,在某个时刻突然崩裂,缝隙如蛛网般逐渐密布蔓延,刺骨的湖水从那碎裂处翻涌漫上,在强风之中形成浪潮,自极远处的方向推动着坚冰滚滚而来。
那个刹那,冰雪消融,声势浩大的水流仿佛挟卷着磅礴的生命而来,有种震撼人心的壮美。
池倾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却不断回荡着多年前的那句话。
“藏瑾,我们总有机会能一起去看的。”
谢衡玉正与她十指相扣,他身上总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那种温暖吸引着她靠近,却也时常令她恍惚沉沦。
就仿佛……她来到了曾经和藏瑾畅共同想过的,一幕幕遥不可及的画面里。
狂风从湖面而过,池倾微卷的长发被吹散开来,风声水声交织中,她忽然听到谢衡玉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那声音很低很沉,风一吹就轻飘飘地远去,池倾微怔,有些茫然地侧过头:“什么?”
忽然下巴被轻轻擡起,谢衡玉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沉沉的吻,太过郑重,以至于冲淡了亲吻本身所具有的缠绵与暧昧。
像是哪种仪式中落下的契约。
换气的间隙,她听到谢衡玉跟她说谢谢。
不知是不是因为凌冽的寒风,那声音有些颤然。
冰面融化,天光乍破,他们在源于自然的浩荡生命中接吻,不识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