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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大妄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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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年,的确就是用这把佩剑结束父皇和母后的性命的。

这群人显然非同寻常,不仅极有手段,能够将白玉棺从皇陵中弄出,还有本事从严防死守的皇宫兵器库中找到这把佩剑。

有组织有预谋,这些人绝不可能是他们口中自称的江湖客。

宓奚一步步踏下祭坛,他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耳边的污言秽语没有一刻休止,尚且呶呶不休。

“杀!杀!杀!”

唯有杀字在眼前跳跃。

随着佩剑与那尸身上伤口成功嵌合,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真的是他杀了先帝?”

“孽子……奸人!”

“妖孽!白发蓝瞳,我早就说过他是妖孽!”

“天要亡矣!!”

“杀了他!杀了他!”

所有人都如汤泼蚁般躁动起来,很快冲破防卫军的封锁,涌向祭坛。

宓奚持剑相迎,很快被人潮吞没。

他最终死于林家人的暗杀。

死后,他被丢到闹市街口,暴尸于野。

***

“——趁现在!”简毓大声喊道。

宓奚调整姿势,全力将剑锋送出!

这一剑,贯穿了戚晏的心脏。

“当啷!”

戚晏手中之剑落了地,他猛然呛咳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了剑刃。

有血迹沿着他的手掌滴落。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没有任何人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之后,宓奚撤回了手,戚晏失去支撑,仰倒在地。

简毓小跑道宓奚身边,小心翼翼地看向戚晏。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眼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甚至没有其他情绪。

唯剩一片空洞的茫然,还有些无措。

“她真的……很恨我吗?”

简毓蹲身,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补了一刀。

“恨,非常恨。”

戚晏反而缓缓扬起了嘴角。

“不妨事,正好我喜欢她。”

黑瞳终于归为冷寂,戚晏的笑容永久凝固在了脸上。

刺眼的日光倾泻而下,简毓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黑暗被光芒驱逐,世界终于归于平静。

一道神光从天而降,简毓擡头,看见神女站在宓奚身前。

她再转头去看宓奚。

“不用看了,他被我屏蔽在外,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来过。”

“那是为了什么……”

神女伸手放在戚晏额上,丝丝荧光从他体内汇集到神女手心。

“来取宓奚残存在他身上的灵魂碎片。”

她取出一个瓷瓶,将那荧光放入其中。

“干得不错,简毓。”

简毓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方才她不曾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只是一心想要让宓奚赶紧战胜戚晏,现在缓了过来,手不由得有些颤抖。

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她勉强稳住心神,问道:“为什么不把着灵魂直接放到宓奚体内让其融合完整?他的执念已经消除了啊?”

“现在还不行。”神女将瓷瓶收入香囊,里面存放着另一个瓷瓶:“即使执念已消,这部分灵魂受到了污染,没有办法与宓奚直接融合,所以得将其放到镜湖中去净化之后,才能让它与本体融合。”

“哦哦……”简毓站起身,感觉眼前一花——她已经差不多整整一日没吃东西了,还在昨晚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体力消耗极大,又恢复了人类身体,所以竟然有些低血压了。

眼见神女收拾好准备离开,简毓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净化需要的时间是多久啊?”

神女的声音在天际回荡:“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在此期间,你需要待在宓奚身边,阻止他因灵魂残缺而产生失控行为——”

“什么?!”心猿

按照简毓原本的打断,她准备解决完这一摊子破事后回到都梁殿,和云蔚云笠她们见一面后就告别,抱着她从前攒下的那一匣子宝贝浪迹天涯去。

可是现在,神女却要让她待在宓奚身边?还是保底三个月?

简毓感觉自己现在不是眼前一花,而是一阵眩晕。

许是这件事的冲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她脚底一个不稳,直接晕倒了——

***

简毓是在一阵鼎沸的咕嘟声和浓郁的肉香味中悠悠转醒的。

意识还未彻底回笼,她的身体就顺着那股霸道的香味飘了起来,湿润的鼻子一耸一耸,眼前的朦胧景象逐渐聚焦在一个脸盆大小的铜锅子之中。

香味的来源正是这铜锅子中正在烹煮的羊肉,处理干净的大块羊肉在奶白的汤中颤动着,点点油花色泽金黄,整个空间之中都弥漫着那股鲜甜的肉味。

简毓一心探向那铜锅子,没想到自己一脚踏空,险些一头栽进那滚烫的羊肉汤之中。

“嘤!”

在她险些要成为这顿煮羊肉的配菜之时,一个宽大有力的手掌兜住她的额头,将她捞回了自己的怀中。

这一下简毓才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架装潢华丽的宽阔马车上,身后之人正是宓奚。

她正是一直睡在宓奚的膝头,直至方才被肉香味唤醒。

低头看了看,一双雪白蓬松的爪子昭示着她现在的形态。

简毓大惊,跃到地上试图变回人身,然而不管怎么尝试,身体都未有一丝变化。

“嘤!”

这一句与上一句不同,是简毓恼羞成怒的叫声。

她用嘴去咬自己的爪子——

死身体,快变啊!变回那个娇滴滴的美人啊!

宓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懂她在做什么,一时间竟也有些踟蹰,不敢出言打断。

就在这时,一只纤长的玉手掀开了厚重的车帘,秦叹月那张出尘的脸从后露出:“皇上,臣妾听见了声响,是小湫儿醒了?”

她与蹲坐在地毯上,口中还衔着自己爪子的简毓对上了视线。

“小湫儿!你真的醒啦!”

神女?

简毓呆呆地望着她,一时有点懵然。

这是什么情况?

“滚。”

身后宓奚的声音如同冰裂,毫不客气。

然而秦叹月却毫不畏惧,也并不生气,甚至还面带笑容:“好嘞皇上,臣妾就不打扰您与小湫儿独处了。”

她从善如流地放下帘子,让两人“独处”。

“臣妾”?

等等,她不是神女,而是原本宫中的那个秦叹月?

简毓转头看向宓奚,表情狐疑。

不知怎么,宓奚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不动声色,简毓却精准地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慌张与心虚。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

解决了戚晏之后,宓奚还未来得及与简毓说上一句话,她便在自己面前晕倒了。

宓奚不得不伸手接住她,却看着她在怀中变回了小狐貍,任凭怎么唤她都没有反应。

他环顾四周,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两人经历了昨夜的恶战,身上皆狼狈不堪。

稍作思量之后,宓奚决定先去收拾一下。

他抱着简毓踏出阵法,秦叹月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她比宓奚的脚程慢一些,当赶到此处时,宓奚和戚晏的决战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

阵法之外无法观测到里面的情况,如今她的身子孱弱,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秦叹月选择待在阵法之外,静候消息。

出来的人是宓奚。

这次的胜者是谁不言而喻,秦叹月来不及和他说什么,一头扎进了阵内,宿主死亡,君蛊没有活体供养也无法存活,她要趁君蛊还未死之前将它转移到自己体内。

宓奚望着秦叹月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握紧了手中之剑。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出手。

戚晏已死,这宫中之人便如同失去了操纵者的傀儡,只能任人处置,这是因为他们深受戚晏的荼毒,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但其他人却与宫中之人的情况截然不同,戚晏的死对于他们来说无异是卸掉了枷锁,令其失去忌惮。

昨晚的轰炸声响彻云霄,宫外定然有人察觉到了不寻常。他们早已召集了兵马守在皇宫之外,只是因为不知道里面形势如何所以不敢贸然闯进,但全都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这次的行程十分仓促,宓奚几乎是头一次这般意气用事,来时只是匆匆派人和胥黎、秦拓两人通了信。

他所带的人手并不多,还在昨夜折损了大半,现在无异于深入虎xue。

若是秦叹月能够征服君蛊,成功将它转移到自己身上,或许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

在胥黎和秦拓赶来之前,宓奚得趁这短暂的时间进行休整,并且赶紧部署接下来的事情。

宓奚抱着轻飘飘的简毓,大步流星地往后宫殿宇走去。

这里与燕赤不同,宓奚的后宫已经足够冷清,但是尚且还有几分人气,但是戚晏的后宫可堪死寂,除了失去控制而在长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的侍女和太监,见不到一个活人,简直和阴曹地府没什么区别。

听说戚晏从前也是皇后和妃子的,估计早就被他所残害了。

此处鬼气森森,虽然并不足以恐吓到宓奚,但还是让他微微皱了一下眉。

多走几步,他却发现此处的布局十分熟悉,竟然是按照燕赤来的。

他心头一动,加快了步子,一路寻到了一处地方。

看到门口上的“都梁殿”三字,宓奚的眉头皱得愈深。

因为双手都没空,他擡起修长的腿,一脚踹开了殿门。

两个侍女垂手立在门后,低着头。

样貌与云蔚云笠十分相似。

宓奚踏进院中,第一眼便看见那树下的小桌上放着的几只木雕小狐貍。

环顾四周,装饰布局皆和都梁殿纹丝不差,就连地上某一处砖块的裂痕、宫墙上的某一处斑驳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去烧点热水送来,再备一身未使用过的新衣裳。”宓奚试着开口道。

闻言两个侍女利落行礼,退下去准备了。

竟然还会听话。

宓奚思忖了一下,估摸着这两个侍女与其他普通侍女不同,是戚晏专门为了湫精心调教的,自然也不会和其他人一样立刻就失去神智。

热水和新衣很快呈了上来,宓奚抱着简毓,亲自为她沐浴。

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如今看过她变成人的样子之后,宓奚却感到有些拘束和尴尬。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在耍流氓似的。

但他又不想让那两个侍女来,所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庆幸简毓是狐貍身。意马

胥黎比宓奚预想的来得更早,还带来了云国的支援,北襄的事竟然处理得出乎预料的顺利,因为北襄之人深陷戚晏的控制已久,如今得知他已死,而他国大军又兵临城下,是以很快就投降了。

至于如何处置他们,需得从长计议。

胥黎搜检北襄皇宫时,找到了北襄皇室所使用的车驾。宓奚本十分嫌弃,但是考虑到简毓,最后还是决定乘车。

此行终于结束,好在结局还算差强人意。

四匹威猛神骏齐齐嘶鸣,往燕赤的方向走去。

秦叹月顺利地将君蛊弄到了自己的体内,虽然它在戚晏被宓奚一剑贯穿心脏的时候也受到了损伤,失去了大半力量,但是用来解决秦叹月体内的子蛊,保住她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也让宓奚对她少了几分忌惮,秦叹月颇有眼色,知道宓奚并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赶紧表了态,说自己愿意听命于宓奚,任他差遣。

只不过解除性命之忧后,她却不再像从前那般谨言慎行,甚至暴露出跳脱的本性来。

宓奚一心系在一直昏迷不醒的简毓身上,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发落秦叹月,竟由得她愈发放纵。

从北襄离开一日后,简毓依旧还在昏睡。

宓奚一路抱着她,时不时将手指伸到她的鼻尖试探呼吸,或是用手掌贴在她的胸口处感受心跳,然而不管是呼吸还是心跳,一切都十分正常。

他尤不放心,沿途找了医师来查看,反复确认简毓真的没有受伤,只是因为疲累过度所以一直昏睡,这才作罢。

马车队伍停下休息时,宓奚命人去旁边的村长用金子换了一只肥羊,现宰了当做口粮,然后让人将羊肉处理好,用锅子烹得差不多了送到马车上。

不得不说,宓奚还是很会拿捏小狐貍的,杀招一出,简毓果然立刻醒了过来。

只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变回人身?

宓奚迎着她狐疑的眼神,心道她定然是误会了什么。

“她自己跟来的。”

宓奚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以手握拳抵着嘴咳了一声:“肚子饿不饿?”

简毓也并不纠结这种事,闻言从地上跳到宓奚的膝上,眼也不眨地盯着那诱人的羊肉。

没有什么比在寒冷的天气里来上一碗暖乎乎的羊肉汤更幸福了。

宓奚从一旁取来一个小巧的浅口碟子,亲手盛了一碗奶白的汤,递到简毓面前:“烫,小心些。”

他的态度比之从前似乎变了不少,简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舌头不忘卷了一口汤。

然后就被烫得呲牙咧嘴,险些将碟子弄翻。

宓奚眼疾手快地稳住碟子,想了想,送到嘴边吹凉了,重新放到她面前。

“喝吧,这回不烫了。”

【这家伙居然不骂我?为什么?!】

简毓的心声响起,带着些不可思议。

【我靠,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和戚晏打了一架脑子坏掉了?还是少了一部分灵魂脑子不完整?】

【说真的,我有点害怕……】

听着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宓奚在她连串的吐槽中陷入沉默,反思了起来。

……他是不是的确有点太过了?

吐槽归吐槽,简毓喝汤的速度一点没落下,很快将碟子里面的汤汁舔食干净,还试图用爪子去扒拉银勺,准备再舀点肉吃。

修长的手指从她手中将银勺接过,宓奚将舀肉放入碟子中这般简单的动作做得优雅至极,然后他将碟子放在旁边小桌上,用一把精巧的匕首将那有些大块的羊肉割成适宜的小块,散了热,再送到简毓面前。

“来。”

简毓瞬间将什么都抛之脑后,从善如流地享受起宓奚的细致服务。

唔……这样其实,好像也蛮不错的?

解决了戚晏,会威胁到宓奚登基典礼的的刺客也都被收拾了,从此宓奚就是天下之主,第一位统一七国的帝王。

而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俊帝王,现在正在用他那玉节般的手给她割肉吃。

简毓的虚荣心很好地被满足了,她口中嚼着软烂的羊肉,尾巴不自觉地悠然摆动,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宓奚看见她这副被取悦了的样子,一直紧绷的心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状似漫不经心地道:“简毓……朕,不,我以后叫你小毓儿好不好?”

简毓蓬松的尾巴来回扫了扫,她低头嗅闻身上,发现四处都干干净净,一点血污都不见。

她记得昏迷之前,身上的那袭白衣明明就被血溅得到处都是。

【奇怪,难道说变回狐貍,身上也会跟着被净化吗?】

宓奚的眸子闪了闪,刚想再问一遍,简毓却已满不在乎地冲他点点头,然后埋头继续吃肉。

【反正都是我的真名,怎么叫不都可以,说起来小湫儿这个名字我也好像有点习惯了。】

简毓真是被饿惨了,好久都没有这么大快朵颐地吃肉了,这一次硬是吃了个爽。

要不是宓奚拦着,她甚至想把锅子里面的肉全部捞干净,再把汤全部喝光。

“可以了,刚醒不宜吃这么多,以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不急在这一时。”

简毓这才收住了口,宓奚贴心地用帕子给她擦擦嘴。

犹记得穿越过来的第一次正常用膳,简毓也是像饿死鬼投胎一般毫无吃相,那时宓奚满是嫌弃,简直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到餐桌下去。

然而时过境迁,现今的宓奚非但没有嫌弃她,反而还亲手给她擦拭。

简毓吃饱喝足,在宓奚轻柔的动作中回想起了那时他对着幻境中所说的话。

他说他很想她。

这句话其实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

如果宓奚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恋兽癖好的话,那么他会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他早就知道了她是一个人的秘密。

而且应该是从很久之前便知道了,这样一来,便可以解释他对她的种种优待。

只不过简毓能想明白这一点,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按理说,宓奚既没有前世的记忆,就连重生之前去找到简毓的那段记忆也丢失了,又如何知道她是人的秘密?

莫非是因为她表现得太聪明,所以才暴露的?

简毓就算把脑子想破了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其实是在第一天就被无情的戳穿了。

【嘶……他说他想我,是因为喜欢上我了?还是因为愧疚?】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宓奚猛然被一口呛到,有些失态地呛咳了几声,放下杯子时手还有点微微颤抖。

简毓:?

【怎么喝水都能呛到?】

她歪头看着扭头捂嘴的宓奚。

【虽然我也蛮喜欢他的,但是我俩……是不能在一起的吧?】

她有些发愁的看了看爪子:

【怎么就变不回去了呢?难不成我还要重新修炼几千年?】

【烦死啦!我要变回人身!我要自由!】

然而任凭她怎么使劲和掐诀,她依旧还是一个圆滚滚的、带着羊肉香气的雪白小狐貍。

“咳咳!”

她一串接一串的想法冒出来,尽数落入宓奚耳中。

他掩唇咳了许久,直至耳根都染上了些许血色,白瓷般的侧脸竟然也出现一抹残红。

简毓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这一幕:

【我靠!宓奚脸红了!为什么啊?!】

她擡爪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靠,我怎么也!】

车厢内的气氛陡然怪异,最后宓奚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简毓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狼崽

宓奚的手掌宽厚温热,简毓眨了眨眼,鼻尖轻嗅,闻到了一股深幽的香气。

那时是被宓奚掌心温度熏烘出来的,淡淡的龙涎香气。

粉白的耳朵被宓奚垂下的发丝打扰,轻抖一下,原本缓慢跳动的心脏忽然变快,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奇怪的电流窜往尾巴根,简毓浑身一抖,一下跳出了宓奚的怀抱。

一转头,宓奚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眼中有些错愕。

从玄黑的袖子中伸出的腕骨强劲有力,肤色如瓷釉,几分莹润,却具有十足的力量。

可是方才这只手蒙住她眼睛的时候,力道小心得如同一片羽毛。

他耳根边上清浅至极的绯色还未完全褪去。

如此容色,叫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简毓的心跳躁动不安,于是她匆忙转过头,不敢再去看。

不行——不能沉迷美色!她可是要仗剑走天涯的人!

简毓用头拱开车帘,跑到外头去吹风冷静了。

这一边的宓奚亦是心绪难平,他反手看着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些失神。

他还记得那时她从天而降,撞入他怀中的感觉。

虽然不像一只小狐貍那样轻,但是也并没有多少重量,羽毛似的,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那一刻他的心潮有多么澎湃,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若不是形势不允许,他简直想要将她抱紧,再也不分开。

从前他只知道侵夺,欲望却像个怎么也填不满的深窟,可是那一切的虚无,都在拥紧她的那一刻被填满了。

原来失而复得便是这般美妙的滋味。

宓奚握紧拳头,望着车帘的眼神幽深。

他尝到了甜头,便不可能浅尝辄止。

他好像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小狐貍的心声一清二楚,她知晓他的心意,而且也对他怀有同样的情感,只不过她心中有顾虑。

“不可能在一起。”

但是只要宓奚想,便没有什么不可能。

***

晚间的时候,简毓还是感觉到了寒瑟,是以不得不又往车中钻了进去。

宓奚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看不出一丝白日的尴尬,等简毓进来的时候,他取来旁边托盘上的披风为她笼好,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简毓扒着床沿,从帘子缝隙里面看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呸,简毓啊简毓,你难道还想让他做点什么吗?

她在心里把方才的自己唾弃了一番。

好容易忽略了身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人,简毓忽然车在窗外那如墨般的浓黑的树林深处发现了几点荧光。

她定睛去看,那荧光似乎正跟着马车一同移动。

那是——狼?!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似的,一声狼嚎忽然穿透密林,直传到她耳中。

我靠!真是狼!

但是简毓却不是害怕,别说她现在待在宓奚身边,保护她们的护卫队可是由宓奚亲自领队的。

所以简毓非但没有退缩分毫,反而还将脑袋往外面探了探,想要去看清那些狼的影子。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只要待在宓奚身边,就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也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他在,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用怕。

顺着那绿光,简毓在心中默数着那些跟着她们的野狼的数量。

一只、两只……整整十一只!

这是一个规模不算小的狼群。

按理说动物都该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们的车驾装备齐整,杀意肃然,这群不知道避开危险,还选择一一直跟着她们,真是十分反常。

简毓犯着嘀咕,却感觉身后一挤,竟是宓奚坐过来了。

他一手给她捂住快要被风吹落的斗篷帽子,一手挑起一半车帘。

“狼群而已,不用害怕。”

简毓将被他压到的尾巴收了收:

【其实也没有那么怕】

【奇怪,追了那么久,为什么还在追?】

闻言宓奚也道:“唔,的确有些反常。”

简毓:【是吧?要不是不现实,我都有点想停车下去看看它们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反正有宓奚在,这十几只狼应该也不算什么。】

她从现代穿越而来,除了电视,她还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狼是什么样的呢,而且在这种古代的野蛮环境中长大的狼,肯定跟现代那些不一样。

宓奚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成功被这小狐貍的话取悦到了。

“停车。”

宓奚忽然出声道,看到小狐貍投来惊喜的眼神,宓奚却将笑容藏了起来。

车驾还没停稳,简毓便冲了出去,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朝树林里张望。

果然,那几点绿色荧光也随着停了下来,点点搠搠,仿佛在不远处游荡。

这狼群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宓奚走到简毓身后,亦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密林中的情景。

此处虽然是一场平地,但是两边都有树林,易有野兽或者刺客埋伏其中,用来做歇脚的地方其实不是最佳。

胥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要选择这样的地方,却也没有多问。他吩咐手下人搭帐点火,分成几组去到周边巡逻排查。

“禀将军,东南边的林子有野狼群,规模不大,但是在附近徘徊不肯离去。”

胥黎:“知道了,加强守备,务必保护好皇上安危。”

他想了想,补充道:“还有皇上的狐貍。”

众人领命。

胥黎正要找皇上禀报,走了几步,就发现皇上和小湫儿站在一起,盯着有狼群的林子看。

不对,是小湫儿盯着林子看,皇上盯着小湫儿看。

不知道为什么,胥黎突然福临心至,止住了脚步。

总觉得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的好……

有胥黎的布置,这一夜自然是安稳度过,直至天亮,那狼群仿佛都没有接近的意图,只不过仍旧是不肯离去。

就在宓奚下令准备继续前行,简毓满心失望看不到狼群的时候,又是一声嗥叫,惊起了林中飞鸟。

狼群有动作了!

然而众人严阵以待,最终却发现,只有一只病残的老狼叼着一只狼崽颤颤巍巍地出了林子,走到众人面前,简毓定睛一看,发现他背上还驮着一只小崽。

【不对!别杀它!】

眼看一名侍卫要一箭了结老狼的性命,简毓忽然窜了出去!

宓奚翻手夺过弓箭,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第二只箭矢已然离弦,闪电般将前一只箭矢给穿成了两节,然后钉在老狼脚边。

简毓没来得及回头,完完全全地将自身安危交给了宓奚。金手指

她几步走到距离那老狼只有几步的位置,停住了。

似乎像是在观察对方的模样。

“皇上恕罪!”

那侍卫立即跪下请罪,然而宓奚没有理他,迅速从他身侧的箭囊中又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拉满了弦,蓄势待发。

那箭尖直指老狼的脖颈弱点,但凡只要它表现出一丝异动,利箭就会瞬间脱弦而出,将它射杀。

老狼身子有些瑟缩,显然还是有些畏惧,它的吊着狼崽往后退了些许,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掉头跑走,而是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了看宓奚,又看了看简毓。

“呜……”它的喉间发出吼声,却并非是威胁,而是害怕与示弱。

“嘤——嘤——”

简毓亦发出声音,那老狼似乎是听懂了,居然放下口中狼崽,嗷呜几声。

两者竟然像是在对话一样!

胥黎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小湫儿……居然还会和狼交流吗?”

宓奚本以为简毓只是想要近距离地看一看狼到底长什么样子,看来的只是一匹毫无威胁的老狼,所以在简毓跑过去的时候,他才没有阻止她。

保障简毓的安危,他还是能做到的,是以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想让简毓体会到尽可能多的自由,因为这是她想要的东西。

他却没有想到简毓跑过去,居然开始和狼交流了起来。

宓奚手中力道保持着力道,眯眼打量着那边的一狼一狐。

简毓和那老狼你一言我一句,很快,那老狼像是放松了警惕,将在地上捣腾着还未发育的小短腿的崽子叼起来,往简毓的方向走了几步。

身后众人全神贯注,数十支弓箭指向老狼。

出乎意料的是,那老狼将口中的狼崽轻轻放在简毓面前,又将背后的那只也叼下来,两只堆在一起。

然后他似乎是冲着简毓颔首,继而毫不留恋地转身挤进树丛里,背影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事情和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众人都有脸上些茫然。

这就……跑了?那小狼崽子不带走吗?!

宓奚收起弓箭,走到简毓身边,发现她正在用爪子轻拍狼崽的头。

这小狼崽看起来还没有一个月大,灰扑扑地两团,在地上到处乱拱,微微睁开的眼睛里一片懵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狼群给抛弃了。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宓奚开口问道。

简毓心思仿佛全都在狼崽身上,连宓奚过来了都不知道,被他的声音得一抖。

“嘤,嘤!”

它说狼群养不起它俩,所以要把它们给送走!

虽然没有肢体接触听不到心声,但是以宓奚对简毓的了解,他还是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猜出了她想说的话。

“所以它就把它们丢在这里了?”

“嘤!”简毓一下子十分激动,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配合着挥舞的爪子,十分慷慨激昂。

饶是宓奚善解“狐”意,这下也听不懂一点。

于是他只好蹲下身开始作弊——伸手掐了掐简毓的耳朵,无奈道:“慢点说。”

【就是那老狼说,他们本来是一个很大的狼群,在狼王的带领下战无不胜,相当威风,但是前阵子他们和另一个规模也很大的狼群遭遇,狼王在争夺地盘资源的时候被对方首领咬死了,他们不得不落荒而逃,原来的狼群也解散了。

狼王死了,狼王的弟弟将剩下的狼召集起来,想要去给老狼王报仇,但是老狼王留下了两个孩子无处可去,看到我们的队伍经过,所以想试试能不能找我们。】

她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两只狼崽的来历,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似的,听得宓奚一愣一愣的。

怪不得那狼群跟了他们一路却始终保持距离不肯靠近,还很聪明地派了这么一只病弱的老狼出来与他们交涉,不得不说这个新狼王还是有脑子的。

它知道若是派一只身强力壮的年轻狼来的话,那么一旦靠近,它就会立即被侍卫射杀。但若只是一只老狼的话,就能先降低他们的警戒心,然后才能和简毓交涉。

宓奚点点头,又问:“你怎会听得懂它的话?它又为何选择会向你求助?”

简毓也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听懂,我以前好像也没有这种能力,好像是突然就能听懂他们说话了。那老狼说,它们能够感应到我的存在,知道向我求助一定能成功。】

【这是不是说明……我现在就是相当于百兽之王一样的存在?】

简毓忽然想到这一点,眼神噌地一亮。

想不到经历了这一遭,她就觉醒了特殊能力?!

这不就是穿越金手指吗?

虽然这金手指迟来了很久,但是简毓还是很惊喜的。

终于啊终于,这爽文还是轮到她了!

她这边一阵狂喜,宓奚脸色却有些暗沉。

他心道不好。

本来这家伙就一心向往自由,心思野得很,要是让她掌握了这个能力,怕不是更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了。

简毓正开心呢,忽然感觉脚上一重,是那两只狼崽颤巍巍地爬到了她的身下取暖。

差点把这事忘了。

简毓擡头望着宓奚,眨巴眨巴眼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想把它们带回燕赤,可以吗?】

宓奚还没开口,她就很是上道地揪着他的衣摆荡了荡:

【养吧养吧,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它们的,我都答应人家啦!我保证把它们训练得乖乖的,到时候让他们给你护驾!】

【好不好嘛,求求你啦~】

宓奚的眼神落在摇摆的袖子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并不稀罕什么狼护卫,他在意的是某只小狐貍竟然会因为这种事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真是,爽到了,但是又没完全爽到。

那一瞬间,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

就在简毓以为宓奚要拒绝的时候,他却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要养,可以,但不许叫他们闯祸,否则我随时会把他俩丢出皇宫。】

【好耶!】

得到首肯的简毓一蹦三尺高,学着老狼的样子将狼崽叼起来就往马车那边蹒跚走去。

此时的她尚且以为是自己大赚特赚,殊不知某人在此刻就已布下了陷阱。

而她,就是那个被一步步引诱向圈套的单纯猎物。

本以为是三分热度,宓奚没想到简毓对那两只狼崽的热情远超他的预想。

她将狼崽叼到车厢内,整整一天时刻都与他们待在一起,寸步不离,连羊奶都是亲自喂,不曾假手于人。

眼看着到了晚上,简毓甚至还准备和狼崽一起睡觉,宓奚简直不能忍,直接把它俩丢到了笼子中扔给侍卫。

“脏死了,不许和他们睡。”

简毓瘪了瘪嘴,在宓奚威严的表情下屈服了。

【不许就不许嘛,这么凶干嘛……】酸涩

她倒是忘了,宓奚原来是个洁癖极其严重的人。

【那明天我把他们洗干净了,不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睡了吗?】

宓奚忍不住一手撑额,感觉略略有些头疼。

他是那个意思吗?

为什么简毓会对两只素不相识的狼崽如此尽心尽责,甚至对他们比对自己还要亲昵几分——

宓奚想不明白。

半夜简毓翻来覆去睡不着,几次想要跑出去看那两只狼崽,结果还等碰到车帘,她就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投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宓奚。

“不许去。”

……不去就不去。

简毓耷拉着双耳,默默走到宓奚身边趴好。

毕竟她想养狼崽,还是得倚靠宓奚,她可不能轻易得罪了他,不然他一句令下,那两只狼崽该去向何处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相处了一天,简毓已经对那两只小灰团子有了情感。

不愧是狼王的孩子,两只狼崽都继承了他们狼王父亲的基因,虽然小,但是已经能看出来品相极其优秀,且性格也十分聪明沉稳。

他们仿佛知道自己是被狼群托付给简毓似的,自来到简毓身边之后,很快就认了主,一直安静地依偎在简毓身边,不吵也不闹,双眼蓝膜还未褪除干净,两双宝石般的眼睛湿漉漉的,偶尔发出几声哼唧,可爱得不行。

简毓对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貌似那突然觉醒的兽王之力让她能够轻易地明白狼崽们的心声,一天下来,狼崽已经能和她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了。

简毓还给他俩取了名字,恰巧两只狼崽一男一女,男孩就叫福福,女孩就叫惜惜。

当然,宓奚并不知道这回事,虽然能听懂简毓的心声,但他听不懂简毓与狼崽之间的交流。

宓奚见简毓背对着他,以为她在生闷气,于是起身轻轻将斗篷搭在她身上。

几日赶路,他们已经离燕赤很近了,不出两日,就能到达燕赤境内,他本来担心简毓会在半途设法离开他,没想到那两只狼崽的出现却意外使得简毓转移了心思,竟再没有提起要去追求自由的事。

不过就算如此,她的心依旧不在自己身上。

宓奚喜忧参半,然而当他的手不小心碰到简毓的耳朵时,却发现这人正在发出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福福惜惜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名字!我真是个天才!】

她一边乐不可支,一边嘤嘤地打了个滚,正好和宓奚四目相对,一接触到宓奚那双湛蓝的眸子,简毓就又笑出了声。

【真的好像啊哈哈哈哈!】

不明所以的宓奚以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或者说梦话,然后表情逐渐凝重,盯着简毓。

简毓只好收敛几分,转过身把自己埋在斗篷里面继续偷笑。

谁能懂她的笑点啊!

自从接受狼崽和宓奚长相相似的设定之后,简毓就忍不住把宓奚与二哈联系起来,脑补出一只正经危坐的二哈坐在朝堂上和大臣们开会的样子。

她的想象力越发丰富,险些收不回来。

宓奚能听懂她的心声,却没法知道她脑中的景象,也没法问简毓到底因何发笑,于是独自皱眉思索了一整晚。

……这个女人,可恶。

第二日,简毓刚一睡醒,连早上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哄哄地跑出马车去找狼崽。

“嘤嘤!嘤——”

福福!惜惜!你们想我没有哇!

两只狼崽本来在笼子中待得好好的,一见到简毓,就迫不及待地轻摇起了尾巴。

他们昨晚被简单收拾过,身上并没有之前那么脏了,看起来干净不少。

“嘤!”

走,姐姐领你们去吃好吃的!

“嗷嗷!”

两只狼崽乖巧地回应,等侍卫打开笼子放它们出来,屁颠屁颠地跟在简毓后面。

事实证明,人们只是讨厌不乖的孩子,面对这样听话可爱的幼崽,多数情况下还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简毓正一脸慈爱地看着狼崽们吃饭,旁边忽然多出个人。

狼崽察觉到陌生人靠近,立刻跑到简毓身前,福福冲她呲了呲她。

秦叹月蹲下身,戳了戳他的小脑瓜,稀罕道:“哟,这么小就学会护主了?”

简毓从前对此人并无交集,当初神女虽然提过一点有关她的事情,简毓却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要顶替湫的位置替宓奚挡刀,更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简毓本能地想将她视作敌人,但她用着神女的容貌,简毓又有几分拿不准了。

是以她一时没说话,只是默默将狼崽护到自己身后。

“你怎么在这。”

宓奚的声音响起,简毓不知怎么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他那句话明显是对秦叹月说的,秦叹月站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臣妾”二字让宓奚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她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了,但是因着她尚且是秦拓之妹的原因,宓奚一时还无法处理她,表面上她依旧是宫中的妃嫔。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狐貍,她却对此没什么表示,母鸡护崽似的将两只狼崽扒拉到身边,然后安抚地拍了拍它们的头顶。

【别怕别怕,你们的……呃,宓奚叔叔……哥哥……还是叔叔吧,你们的宓奚叔叔来了,什么都不用怕啦!】

宓奚:……什么东西?

秦叹月眨了眨眼,明白了什么,对宓奚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宓奚闻言看向她。

秦叹月:“……请皇上移步。”

宓奚正欲发怒,秦叹月立刻道:“我或许有一个办法,能够解决您现在的烦恼。”

宓奚一句话哽在喉中,脸色沉了沉,最后还是选择随她走到一旁。

走了几步,他不抱什么希望地回头看简毓,发现她头也没擡,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事情,只顾着和狼崽玩耍。

他感到有些郁闷。

“皇上是否是因小湫儿而烦恼?”

宓奚恢复冷漠,道:“她有自己的名字,叫简毓。”

“好的,这世上唯有你与我知道简毓是人的秘密。皇上,你欢喜于她,对吗?”

宓奚一手负于身后,拨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竟是坦荡地承认了:“是又如何?”

“但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皇上,我还看出来,您现在正在为求而不得烦恼。”

宓奚冷冷看着她,秦叹月忽然一笑:“我有一计,或许能能够帮到您,让那小狐貍乖乖就范。”

“……什么。”

换做以前,从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因为早在第一句话的时候,宓奚就会立即要了此人的命。

但是如今,他竟鬼使神差地听着秦叹月给他出主意。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简毓看似毫不在意,实际上却忍不住关注着二人的举动。

似乎……有些走得太近了。

她本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况且秦叹月本就是宓奚的嫔妃,他俩就算走得再近也属正常。

但是简毓却不知怎么,从心中泛起一股青涩的酸意。

她望着福福与惜惜懵懂的眼眸,心道或许是那时宓奚的话有些越界,又或许是这几日的相处气氛太过旖旎,让她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错觉,所以才会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可是宓奚啊,一统天下的帝王,空前绝后的霸主,哪有皇帝专情一心的,不都是三宫六院吗?别说他现在就有好几个妃子,等他真正成为了七国之主,他后宫中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绝不会发生什么为美人弃江山的出格之举。

上辈子发生的事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中计

其实,简毓在答应狼群收养这两只狼崽的时候,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给宓奚做护卫”只是一个借口。她真正想做的,却是将两只狼崽培养好了,等将来她离宫的时候,它们便是她独闯江湖的保障。

虽然宓奚差不多将晋国和北襄打下来了,剩下的燕国、阮国虽然已可以看做囊中之物,但还需要些许时日,这其中少不了发动战争,所以这个世道并未真正达到太平。

简毓并不打算等到宓奚一统天下的那一天再离开,只要等神女将宓奚休养好的灵魂取回,她的任务就完成了,那时她就可以放心地离开宓奚。

一个弱女子独自行走于江湖或许会成为很多人眼中的香饽饽,但是若她身边养了两只狼,那便不可小觑了。

所以简毓的最终目的,便是将福福和惜惜培育成自己的“保镖”。只不过她如今连变回人形都困难,更别说养育照顾这两只小狼崽了,光是饮食就够她头疼的,所以她必须借助宓奚的资源。

自己都为宓奚付出那么大的牺牲了,取一点报酬不过分吧?

简毓自顾自地捋了一遍,强行将方才泛起的那点醋意给压了下去。

宓奚想和谁在一起,她管不着,也不想管,爱咋咋地。

吃完了饭,两只狼崽都有些犯困,于是简毓将他们带到笼子里歇息,自己也守在一边。

狼崽子对她有天然的亲近感,所以此时是正是增进她们之间的感情的好时候。

等狼崽都睡着了,简毓才忍不住擡头望向刚才宓奚和秦叹月离开的方向。

怎么过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简毓有些焦躁地甩了甩尾巴。

好吧她承认,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

又过了一会儿,宓奚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她视野中,秦叹月跟在她后面。

简毓心里越发在意,但看两人往这边走来,便扭头趴下不去看他们。

谁料秦叹月停在笼子前,扯了扯宓奚的袖子,柔声道:“皇上,方才臣妾只是觉得这两只狼崽子可爱想要摸一摸,谁料这他俩立刻对我呲牙哈气,十分凶恶,根本就是野性难驯。”

简毓预感她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果然秦叹月接着说:“这狼崽现在尚且年幼,所以无力伤人,但待其长大,彼时难以控制,养在宫中岂不是祸患?依臣妾看,还是早早丢掉或是打杀了为好。”

下意识地看了宓奚一眼,他却若有所思地盯着狼崽,似乎真的在思考秦叹月的话。

刚才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宓奚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简毓猛然想起来,她在外流浪的那段时间,宫中曾传出过宓奚极其宠爱一个嫔妃的传言,而那个嫔妃,就是秦叹月。

为何会出现在北襄?真的是她自己跟来的吗?若是没有宓奚的允许,她又怎么可能过来呢?

简毓的脸色暗沉,护到笼子前,很不高兴地冲着秦叹月叫了一声。

她并不想与任何一个人作对,宓奚待秦叹月怎样都好,她虽然会觉得有些醋意伤心,却并不因此产生敌意,从来都是人不犯她,她乐得和平相处。

但是秦叹月却偏偏要来招惹她。

是因为察觉到宓奚对她不同寻常?这几日宓奚与她同车而行,同吃同睡,是众人有目共睹之事。

当时跟着宓奚冲进去的死士都死在了和戚晏交手的时候,是以除了宓奚以外,并未有人知道她变身成人的事情。

现在跟在他们身边的侍卫,皆以为宓奚只是对她如爱宠。但秦叹月却不一样,她作为女人的敏锐直觉应该会很快察觉到宓奚待简毓并非只是如同一只爱宠,而是涉及更多层面的东西,或许是这种直觉让她产生了些许危机感,才会主动来找简毓的麻烦。

短短一瞬,简毓想到了很多东西。

宓奚此人,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方才秦叹月一定是对宓奚示了好,所以宓奚的态度才会发生转变。

简毓的好胜心也起来了——谁不会似的。

只见她前一秒对着秦叹月凶巴巴地呲牙,后一秒就转头盯着宓奚,耳朵向后一撇,皱眉眨眼,委委屈屈地冲着宓奚轻声嘤嘤,然后她擡爪按在宓奚的手臂上,示好般地扒拉了两下。

【不就是撒娇吗?我可是狐貍精,谁能比得过我!】

这一声中气十足,与她表面矫揉造作的姿态截然不同。

听着女人表里不一的心声,宓奚用手按住了额角,竭力按压住嘴角,没有表现出异常。

片刻后,他才轻咳了一声,对秦叹月道:“区区两只狼崽而已,怎会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好好教养不就行了。”

闻言简毓挑衅地看了秦叹月一眼。

秦叹月瞪大双眸:“你!”

“哼!”她愤然甩袖,转身走了。

简毓生平第一次争宠,觉得还有些新奇有趣,又意识到宓奚竟然真的很吃这一套。

那不就随便拿捏吗?

她靠近宓奚,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掌。

【原来宓奚喜欢的是妲己那种类型的啊~】

宓奚:……

手上传来柔软的毛绒触感,他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很有道理,但又毫无道理。

想通这一点之后,简毓又想到了得寸进尺好办法。

她把两只狼崽叼到车厢之中,等宓奚与胥黎处理完事情回到车上,发现三只毛茸茸的家伙正卧在他的斗篷上睡得正香。

简毓听到他掀开车帘的动静,先是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宓奚脚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不断地在他的腿边蹭。

【外面太冷了嘛~它们那么小,在外面会被冻着的,所以我就把它们带进来啦~】

【我保证我一定会看好他们不乱跑也不乱动的!宓奚你最好啦~】

宓奚面无表情地拎起她,简毓笑眼盈盈,丝毫不惧地舔了舔他的手。

——最终,两只狼崽还是在宓奚的车厢中找到了一袭之地。

简毓趁休息时跑到林中摘了许多浆果带回来。

【这个虽然卖相不好,但是真的很好吃!你快尝尝!】

她将已经洗过并且摆好盘的果子拱到宓奚身前,一脸殷切地看着他。

宓奚拿起一个果子小心地咬了一口,一股酸涩之感迅速在口中炸开,令人头皮发麻。回宫

宓奚是何许人也?

多年来身居高位,他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习惯,他将那果子含在口中,道:“的确不错,你也尝尝。”

简毓高高兴兴地咬下一大口,瞬间被酸得小脸皱缩。

“呸、呸呸!”

她原地跳了起来,在车中无措地团团转,两只狼崽跑到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噗,哈哈哈——”

宓奚这才将果子吐出,看着小狐貍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连落在身前的发丝都震颤不已。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不对,是自从穿越以来,简毓第一次看见宓奚笑得这样开心。

简毓幽怨地看着他,骂人的话迟迟没有说出口。

无他,面对这样一张俊脸,实在是太难做到了。

平日宓奚不茍言笑时,那张脸便如一座冰山,但是此刻他笑得开怀,正如冰雪消融,旭日骄阳一般,五官惊艳浓烈,风华尽显。

简毓忽然意识到,方才宓奚居然是在使坏。

这个男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看来神女的担忧根本没什么必要嘛,宓奚这不是好好的,怎么看都不是像要失控的样子。

那她岂不是没有必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不知怎么,想到这一点,简毓反而心口有些空荡。

宓奚止住了笑,又拿起一个果子放进嘴中。

这一次倒是一点都不酸,脆爽多汁,十分可口。

简毓当时就只是试吃了一颗觉得好吃,这才将果子摘来想给宓奚尝尝,没想到这种果子并不是都好吃,竟有一半都是极其酸涩难吃的。

宓奚挑挑拣拣,选出几颗果子递给简毓:“这次肯定不酸。”

简毓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小口,果然是甜的。

他居然已经掌握了如何辨别甜果和酸果的技巧。

宓奚眉梢间笑意未消,甚至还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邀功神情。

……好吧,确实很厉害。

简毓将果子各自分给狼崽,心想:还是等过些时日再走吧,福福和惜惜还小,等她彻底确认宓奚不会失控再走也不迟。

又过了一日,他们终于回到了燕赤皇宫。

简毓看着那许久未见的高大城楼,心头涌上几分感慨。

不过离开几月,却恍若经年,她这一次离宫,属实是经历了太多东西。天下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燕赤皇宫却几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如昨。

云蔚云笠受到了消息,早早就跟着众人在宫门前等候,见到宓奚怀中抱着简毓归来,一时情难自抑,泪眼婆娑。

宓奚离宫时十分突然,没有和任何人知道,回来之前倒是先行通知了宫中。

宫变事件后,后宫中仅剩闵昭媛与宋昭仪二人,又因闵昭媛在火灾中受了伤一直卧床修养,所以后宫诸事皆由宋昭仪暂管着,但是她一个穿越的现代人对此一窍不通,每日焦头烂额,不得不去请教闵昭媛,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比从前要好上不少。

宋昭仪和闵昭媛并肩而立,对宓奚福身:“臣妾恭迎皇上。”

宓奚在人前恢复威严,面无表情道:“都平身。”

秦叹月在他身后亦行礼,道:“给两位姐姐请安。”

两人还礼道:“妹妹。”

她们知道秦叹月随着皇上离宫的事情,由于并不知道真相,所以认为皇上是真的十分宠爱于她,连亲自攻打北襄都要带上她,不知这次回来,皇上会不会再次晋她的位。

眼见几人之间有些微妙,怀中的简毓却有些破坏气氛,看到许久未见的云蔚和云笠,她颇有些激动,不断扒拉着宓奚的袖口。

宋昭仪看出来了,于是叫都梁殿的两人上前,与小湫儿相见。

“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吧。”

“嘤!”

简毓迫不及待地跳到她俩面前,云蔚将她拥入怀中:“小湫儿!你终于平安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云笠则是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小湫儿在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奴婢看着都瘦了许多……可有何处受伤?”

“嘤嘤嘤!”

三人抱作一团,玉珏在旁轻咳一声,这才止住了她们的话头。

北襄之行自此告一段落,宓奚却毫无喘息的时间。

他离宫的这段时日,政务无人处理,上奏的军报和折子都快堆满整个御书房了,他一回来就径直往御书房去,再也没有出来过。

简毓与云笠二人终于重逢,她叼着笔将自己在宫外的遭遇大致画了一遍,但隐去了戚晏和宓奚的那一段——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顺道将福福和惜惜也介绍给二人认识。

云笠被两只狼崽吓了一跳,惊讶于简毓居然有能力驯服这种野兽,而皇上竟然也不加以阻止。

“天爷呀!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云蔚目瞪口呆,显然一时也被简毓的神通给唬住了:“小湫儿,你真是只是一只小狐貍吗?”

简毓赶紧止住了话头,乖巧地摇一摇尾巴,表示自己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小狐貍。

只不过是修炼了几百年的那种而已。

晚间,两人带着简毓前去沐浴,熟悉的流程让简毓险些哭出声来,她有多久没有这般好好享受过了,果然还是宫里的日子最舒服啊……

等用花瓣沐浴完,云笠照旧用熏笼和鲜花将她的毛发吹干,简毓黯淡粗糙的毛发终于恢复了顺滑,她满意地闻闻自己身上,惬意地躺在都梁殿的巨大床榻上,享受地打了个滚,又打了个滚。

太舒服啦!

福福和惜惜也都需要好好收拾一般,简毓特意用兽语嘱咐他们要乖乖的,然后让云笠二人将他们带去洗澡,只不过一切从简,不需要像她这样繁琐。

不一会儿,两只狼崽都被送了回来,身上干干净净,不再脏兮兮的了。

云蔚特意在榻角布置了一个小窝,让两只狼崽子能够睡在里面。

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狼崽一日一个样,由于食物充足,简毓瞧着它俩都比前几日圆滚了不少,眼中的蓝膜也逐渐消失了,露出葡萄般的湿漉漉的黑瞳。

“从今以后,你俩就跟着简毓姐姐我吃香的喝辣的!”

“嗷嗷!”

说到这个,简毓忽然一骨碌爬起身,跳到榻下,往角落中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处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简毓翻来覆去地又找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她当初用来藏宝贝的匣子不见了!

我靠!我的钱!

没有那个匣子,什么都是妄谈!

简毓仿佛眼睁睁看着向往的美好生活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化为泡影。

哪个混蛋拿了我的钱——

罪魁祸首只能是某个人,简毓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目标,狠狠地跺脚。

两只狼崽懵懂地看着怒不可遏的简毓,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云笠从外头进来:“小湫儿,玉珏公公方才来传话,皇上让你今晚去御书房呢。”

——皇上回宫第一日,没有宠幸任何一个后宫嫔妃,而是召了一只狐貍去御书房。耍赖

不用云笠来抱,简毓就自己冲出了殿门。

好哇,她刚想要去兴师问罪,罪魁祸首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事关银子大事,她可不会忍气吞声,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玉珏正等在门外呢,突然看到个白色的影子从自己面前窜了过去,快到连他都没看清楚。

云笠的声音跟在后面:“小湫儿——!”

“哎哟,这小狐貍,看起来性情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活泼好动,难以掌控啊!”

玉珏嘀咕一句,连忙举步追往白影消失的地方。

简毓一口气跑到御书房外,一头扎进了进去,将门扉撞出“砰!”的一声巨响。

宓奚正提笔蘸墨,听见动静往门口擡头望过来。

“来得这么……”

话还没说完,简毓几步跳上御桌,一爪按在他面前的折子上,目光灼灼。

我!的!银!子!呢!

那眼神太过炽烈,宓奚都不用读心,几乎是在瞬间就猜到了她要表达什么。

他就知道,从前他叫她来御书房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有这样积极过,从未像今天这样动作迅速。

若说这个女人到底爱什么,钱财第一,美食第二,除此以外,再无第三。

他神色不动,慢悠悠地将手中的折子批完,晾到一边,将白玉毛笔搭到笔托上。

“皇上……”玉珏终于赶到。

“传膳吧。”

“好嘞。”

简毓依旧死死盯着他,宓奚视若无睹,好整以暇地整理了袖口,向后靠在椅背上:“朕饿了,陪我用膳。”

简毓:……

晚膳的菜肴是早就备下了的,不一会儿就在御书房的侧殿摆好了,宓奚提溜着一脸幽怨的简毓落座。

一眼望去,全是她之前最爱吃的东西。

然而简毓无心于此,她的双眼紧锁着宓奚,连满桌菜肴都无法将她的目光转移。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还我的银子……

宓奚慢条斯理地用热巾子擦了手,顺道也给简毓擦了擦,装得像个大尾巴狼似的,盛了一碗热汤放在简毓面前。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如果简毓的怨念有实体,恐怕这这桌菜乃至整个房间都将会被此侵占。

这个人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宓奚见她一动不动,甚至又将汤碗端起,修长的手指拈起调羹,还贴心的吹了吹,这才将温度适宜的鲜鸡汤递到她嘴边。

浓郁的肉香味在鼻尖萦绕,简毓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先讨个说法。

宓奚眼睛一眯,悠悠开口道:“先吃饭,否则一切免谈。”

这一顿简毓吃得很憋屈。

她不需要宓奚喂,自己拿起调羹吃了起来。

不过就是吃着吃着就有些忘乎所以,渐渐将自己本来的目的抛到脑后,一心扑到美味中去了。

酱烧鸭、炖肘子、黄金蛤蜊鸡蛋烧、小醋肉尽数入了她的肚子,不一会儿就显得圆圆滚滚,险些打出饱嗝来。

真的很好吃……

不知道是她离宫太久,还是因为御膳房的厨子手艺愈发精进了,她觉得这一桌子的菜远胜于从前滋味,好吃到无法形容。

宓奚见她吃得香,连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才觉得刚才因批改折子而积蓄的烦闷被一扫而空。

用完了膳,侍女们将桌子收拾了,简毓摸着自己皮球般的肚子,这才从满脑好吃的扒拉出自己此次来的目的。

她一爪拍在宓奚手背上:

【还钱!】

宓奚双手抱臂,一双蓝眸沉静如水,其中似乎有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首先,那并不是你的钱,而是我赏赐给你的,本质上归皇家所有,也就是归我所有,何来“还”字一说?”

简毓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其次,平日你的吃穿用度皆是从我的私库中划的银子,我并未少过你半分,你也并不需要用这些东西去打点,为何你还这样执着于这些身外之物?”

他的手肘点在桌上,一手撑着太阳xue:“还是说,你是想要出宫?”

被他点破心思,简毓脖子一梗,摆出了“那又怎样?”的姿态。

谁料宓奚轻笑一声,说出来的话让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宫中所制物品皆有御制印记,你就算能设法将其带出宫中,也无法将其兑换成银子,因为没有任何一家当铺和珠宝店铺敢沾染上皇家的东西,那可是死罪。”

宓奚伸手敲在她的脑袋上,泼下了最后一盆冷水:“另外,你要养那两只狼崽,莫不是想要空手套白狼,让我出资?”

他的脸离简毓有些近,似笑非笑,双眼中的坏意毫不遮掩地展示给简毓:“小毓儿,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冤大头吗?”

简毓不禁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显然是被他唬住了。

随即她反应过来,叼来纸笔写到:“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你凭什么出尔反尔!”

宓奚挑眉:“我凭什么不能?”

简毓气得浑身发抖,又听见他道:“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不通事理的人,从现在起,你可以想办法从我这里“挣”银子,等什么时候你攒够钱了,我就将那个匣子还给你,如何?”

不如何!

简毓“咔嚓”一下将脆弱的笔杆咬成两节,跳下桌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混蛋宓奚!

她死也不会向他屈服的!

宓奚注视着简毓离去的背影,嘴角终于抑制不住上扬。

逗这只小狐貍,真的很好玩。

匣子他当然不打算还给她,这小狐貍想要离宫的心思从很久之前就有了,这些金银珠宝就是她攒来当盘缠的,若是将这些东西继续放给她,说不准哪天她就携款而逃了。

他绝不允许。

没有任何一个狩猎者会放任快到嘴边的肥美猎物逃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修长的手指轻叩在桌沿,宓奚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才简毓碰过的手背。

自那天以后,她一直都是维持着狐貍形态,从未变回过人,起初他以为是她不愿意,但是后来他却察觉到她并非不愿,而是不能。那一战之后,她的灵魂似乎也受到了损伤,所以才导致了她无法控制身体变换形态。

如若能够补全那一部分灵魂,或许就可以让她恢复了。覆巢

简毓没能要回自己的匣子,宓奚却也按照自己所说的那样,从未缺过都梁殿的东西,几乎简毓想要什么,他都会尽量满足。

同样的,两只狼崽也被放在了都梁殿,简毓不愿将他们交给宫中的驯兽师,决定自己亲自抚养它们。

刚开始,云蔚二人还对这两只狼崽的存在而忧心不已,毕竟再怎么样这都是来自深山野林的野兽,还是狼王的孩子,性情肯定比寻常野兽还要凶恶难驯。

谁料在简毓的照顾之下,福福和惜惜竟然从未在人前表现出攻击性,反而十分温顺通人情,甚至还被简毓教地能够听懂简单的人类语言,还能按照指令行动,臂如坐、卧、等待、随行这类基础的动作都是信手拈来,它们两个已经能够理解并执行站岗、盯梢、恐吓、保护等等复杂指令。

虽然之前并没有任何驯兽经验,但是简毓还是凭借着她觉醒的御兽能力将两只狼崽调教得有模有样,就连宫中那些专职的驯兽师都赞叹她教养得好。

“狼本是最难驯服的动物之一,更何况它俩身上带的还是狼王血脉,却被一只小狐貍驯服到如此地步,我等竟都要自叹不如!”

“奇也怪哉!老夫活到这个岁数,还从未见过如此稀奇事,小小一只狐貍,竟然能够将狼崽收拾得服服帖帖,这真是天下第一等大奇事!”

宫中逐渐传开这桩奇闻,大家竟然都争相跑到都梁殿去观摩简毓训练狼崽的场面,就连宋昭仪等人都慕名而来。

“厉害啊!小湫儿,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训狼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从前在动物园也看过表演,但是狐貍训狼她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小湫儿再聪明,也不至于厉害到这种程度吧!

直到她真的去都梁殿看到简毓一声令下,两只狼崽便乖乖按照指令叼衔物品、警戒吠叫等举动,才相信了这小狐貍真是本事不小。

但是所有人都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宋昭仪却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两只狼崽养在宫中吃穿不愁,若说要驯化,便只用让他们如同宠物一般听话乖巧就好了,然而小湫儿的训练方式却不止于此,有许多技能,诸如盯梢和警戒之类的,分明就是在山野之中才会用得上的。

小湫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众人挤往都梁殿的事情很快被宓奚所知,他这些日子因为前朝战事忙得不可开交,那日之后,他就几乎就再没有来过后宫,日日上完了朝就直奔御书房,批折子、见大臣,晋国与北襄之事才刚刚有了起色,宓奚各自从他们原本的朝臣中精心选了一位摄政王暂代国主责,又从燕赤朝中挑了合适的督官和将领派任到两地,由此把控两国朝政。

同时,他下旨到云国与姬姒协商,意图借道云国派遣胥黎前去攻打阮国,姬姒很快回了信,表示她不仅愿意借道给燕赤,还可以提供粮草与后备,并且派出军队协助胥黎攻下阮国。

从前云国还只是个小国的时候,身边晋、北襄、阮三大强国环绕,她们不得不夹缝求生,并且在挣扎无果的情况下被迫投奔了燕赤,如今三国中两国都亡了,剩下一个阮国唇亡齿寒,孤立无援,从前他们仗着强势对云国多方打击侵占,如今该是云国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有了云国的支持,取阮之战进行地十分顺利,阮国的君主本就是个软骨头,没有了北襄,他就算有再多钱也无济于事,所以都不用胥黎亲自攻城,他便脱冠披发,带着朝臣与妃嫔出城投降了。

战报传到燕赤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个阮国公主不堪投降之辱,从百丈城墙上一跃而下,跳楼殉国的凄惨故事,一时间惹得世人唏嘘不已。

这般有富有气节的女子,只因为生错了国家和时代,最终落得个殉国的下场,的确可惜。

但是命运就是这般残酷,它不会怜悯任何人,只会无视世间所有的悲伤与痛苦,毫不留情地往前碾压而去。

短短两月,七国中有五国都被燕赤收复,燕国的国君见势不好,连夜修书一封呈递到燕赤,希望以投降换取宓奚手下留情,不要连累无辜百姓。

燕国国君俞谨在站在城楼上,望着底下延绵的房屋建筑,他昨日便下达了遣散的旨意,燕国不战而降,他让后宫诸人各自出宫去寻出路,而他留在这里,只要燕赤那边回了信,宓奚若是能够同意他的请求,他便立刻自缢于此,以此换取燕国不被铁骑踏平。

一夜之间,宫中之人走的走、散的散,本就因长年战争而愈发萧条的皇宫现如今更显冷清。

俞谨粗糙的手抚摸着栏杆,一口气迟迟没有叹出。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过平庸之姿,不幸生在皇家,遭逢乱世,本就无心也无胆逐鹿天下,只求无功无过,在这乱世中求得一处安隅。

燕赤夺得天下,他其实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迅速。

这些年来,他一直谨言慎行,从来都是与燕赤和平相处,不敢其任何冲突,甚至宓奚出兵攻打晋国的时候,他也明里暗里给过许多便利,就是在想宓奚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之前燕国也曾暗中帮助过北襄,他怕宓奚查到了此事并对此介怀,不愿答应自己的请求。

“唉——”他长叹一声,忧愁地望向燕赤的方向。

忽闻一阵轻柔脚步,一双素手抖开大氅披在他的肩头。

俞谨猛然回头,按住了肩上那只手:“梓童……你……”

身后之人正是皇后羌梓童,她竟然没有逐流而去。

“你怎么还没走?”俞谨眼中诧异。

羌皇后勉强一笑,眼中饱含担忧:“皇上,你在此,臣妾怎会走呢?”

俞谨喉间哽了一下,眼中逐渐酸涩:“你不走,到时候朕要是自缢了,你怎么办呢?还是趁现在快走吧。”

他虽然表情严肃,说着让羌皇后走的话,但是按在她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满是不舍。

羌皇后抚过他的鬓发,那里已经因为连年操劳染上了白霜:“臣妾不会走的,皇上在哪,臣妾就在哪,若是皇上不在了,臣妾绝不会独活。”

俞谨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默默陪伴在自己身侧的发妻,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梓童……是我对不起你。”

羌皇后回抱住他,两人像是蜷在被风雨打湿的巢xue中的两只鸟儿,久久不曾分开。赏钱

燕赤皇宫御书房内,宓奚将燕国的投降信随手放在桌上,起身松了松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身子。

除燕赤之外的六国之中,代、晋、阮、北襄四国的版图都插上了燕赤的战旗,而云国早就依附于燕赤,如今几乎可以视作是燕赤的附属国,唯独剩下一个燕国,他迟迟没有动手。

并非是因为难以攻打,相反,正是因为燕国太过弱小,若是想要攻占其城池,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

宓奚不是不想打,而是不能打,燕国的君主俞谨虽然庸碌,但选择在燕赤攻打燕国之前投降,以自己一人性命换取燕国的安定,恐怕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大胆,也是最聪明的决策。

阮国公主殉国一事已经让七国子民议论纷纷,百姓中渐渐传出燕赤太过残暴,强权掠夺、滥杀无辜,四处皆起了怨怼憎恶的情绪,若是宓奚不顾舆情而选择强征燕国,此举无异于点燃埋在稻草之中的引信,让燕赤引火自焚。

是以俞谨的投降信呈上的时机太过巧妙,成功将宓奚架住,不敢轻举妄动。

这正是燕国皇后羌梓童出的主意。

她本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只不过嫁给俞谨之后,因俞谨能力不足致使她陷入后宫争斗,所以不得已选择了藏锋,只默默陪伴在俞谨身边。

然而燕国危亡之际,后宫人心涣散,羌皇后也终于不再压抑自己,为俞谨出谋划策,俞谨呈交投降信后遣散后宫,她却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与俞谨一起共同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此举虽然能够束缚住宓奚的手脚,但是却没法阻止他,燕国被他收入囊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就算暴力拿下燕国导致民怨爆发,宓奚其实也有百种方法镇压住暴乱,只不过他不想以此损耗国力而已。

而如果他接受了投降,那燕国的治理却又是一件大事,代国由李怀治理着尚且安稳,云国也不必费心,主要是新收的晋、阮、北襄三国他尚且还没有想好让谁去治理,如今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再来一个燕国,他更觉得头疼。

若是有什么法子能够完美解决这件事,那是再好不过。

宓奚在御桌前来回踱步,感觉愈发烦闷,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手将投降信揣入怀中,径直往后宫走去。

他这些日子忙,好久都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了。

自从北襄回来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插手过燕赤的政务,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她一向都是最有主意的,他倒想知道若是换做她,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还没有靠近都梁殿,宓奚就听见里头乱哄哄的。

“皇上——”玉珏正要扯着嗓子传呼,被宓奚擡手制止了。

他知道这些日子都梁殿热闹得很,却没想到热闹到这种程度,就好像整个宫里的人都聚到这里来了似的,竟然比过节还要喧腾。

宓奚让身后的仪仗都停在原地,独身带着玉珏走到前院。

都梁殿的前院其实并不小,如今到处都站着人,各个聚精会神地盯着院子中间,连皇上来了都没有发现。

甚至连秦叹月和宋昭仪也都在其中。

“开场咯——!”

随着一阵响亮的铜锣声,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大喊道,众人随之露出期待的神情。

随着锣鼓声,有三个身影从墙后蹦出,其中那个雪白的小团子不是简毓又是谁?

她的身后跟着两只长相俊俏的狼崽,两个月过去,它俩比刚见到那会儿长大许多,几乎看不出从前的样子了。

随着一阵欢呼,两只狼崽在简毓的指挥下开始做出相应动作,臂如走独木、跳火圈、算数字,甚至还能叼着笔写一些简单的字,惹得四周的人们发出一声声惊叹。

“好厉害!福福好样的!”

“惜惜!惜惜!看这边惜惜!”

宓奚目光一动,玉珏亦露出悚然的表情,这两只狼崽的名字……

他不敢深想,小心去看宓奚的表情,发现他竟然没有生气。

皇上真是大度嘿!

等两只狼崽表演完毕,简毓站在院子中间昂首长嘤了一声,身边的云蔚便抱着一个小箱子,翻译道:“大伙有钱捧个钱场!”

一时间,碎银子、钗环、铜钱等物件皆抛入箱中,连宋昭仪都取下双腕上的玉镯子用来打赏,云蔚连忙福身行礼:“多谢宋昭仪,宋昭仪大气!”

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简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哎哟,这不是杂耍呢嘛!

玉珏不忍睹卒,默默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眼前景象。

宓奚默不作声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玉珏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宓奚将手伸到他面前。

玉珏茫然看着他,宓奚眉尾一挑,他瞬间懂了皇上的意思,忙从身上搜罗出钱袋,放道宓奚手中。

“皇上……”

还未等他说完,宓奚便倚在庑廊的柱子上掂了掂那钱袋子,从中取出一锭银子,等云蔚走到这边来的时候,他随手一抛,那银子不偏不倚,落入云蔚怀中。

这一锭银子份量可不小,云蔚连忙道:“多谢……”

待看清了人,她浑身一震,利落地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皇上!”

这一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一时间众人面色皆变,尽数朝着宓奚跪了下去。

“参见皇上!”

简毓正呲个大牙乐得不行,被这一声弄得莫名其妙,随即一转头,隔着跪了一地的人看到那倚在廊下的英俊帝王,他手中掂着钱袋,唇角微勾,长身玉立、潇洒至极,那样子活脱脱像个在画舫勾栏游玩的风流公子。

简毓的笑容僵在脸上。

……完了。

玉珏很快遣散了聚集在都梁殿的众人,按照旨意,每人赏十大板子,罚一月例银。

这惩罚已经算极轻,但这般大规模地处罚前所未有,宓奚此举算作小惩大诫。

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宓奚另有说法。

他真是太过低估她了,没想到为了银子,她竟然能想到这种馊主意。宓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夸她脑筋灵活,还是骂她无法无天。

简毓也太过低估宓奚了,她以为前朝那些事情够得他忙上一阵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能脱身了。坦白

好巧不巧,今天是简毓第一次举办杂耍会,就被宓奚抓了个正着。

他一手柃着小狐貍的后颈脖,将她带到了殿中,云蔚唯唯诺诺地跟在后头。

宓奚手上力道一松,简毓就落到地上,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望向宓奚。

她以为他或许会大发雷霆,但是观其面色却并不像她预想的那般阴沉,相反还有些平静。

宓奚撩了她一眼,撩袍在坐在圈椅上。

“你的点子还真是不少,从朕这里要不到银两,连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

他的语气也并不像生气了的样子,简毓歪歪头,思忖着对策。

“你有什么要说的,嗯?”

宓奚看她的眼神滴溜溜转,就知道这家伙指不定在想些什么东西呢。

果然,简毓将那装了不少财宝金银的箱子推到宓奚面前,露出示好的表情。

【给你都给你,我一分不要了,行了吧?本就是在宫里面待得烦闷,大家图一乐而已……顺道攒点以后路上用的盘缠嘛。】

听着这小狐貍和表情截然相反的心声,宓奚伸手毫不留情地敲了敲她的脑袋,疼得简毓叫出了声。

【嘶!好疼!干嘛突然打人?我明明都表现得那么谄媚了……】

她悻悻地捂着脑袋,发现宓奚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

她不知道,“路上用的盘缠”几个字精准地踩中了宓奚的雷区。

——她从未放弃过出宫的念头。

恐怕等用这种法子攒够了钱,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宫而去了。

宓奚垂手将箱子拿起来,往怀里一揣,居高临下地对着简毓冷酷下令:“即日起,将那两只狼崽送到驯兽所去,不许留在都梁殿,若此后再发现宫人无端集聚,一律贬去慎刑司,永不再用。”

玉珏在旁道:“诺。”

他心下有些诧异,这小狐貍都做出这般出格之举了,皇上却只是给出了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还都是针对其他人,甚至都没有波及到小湫儿。

简毓却不明所以,明明方才宓奚还不是这样的,甚至在讨赏的时候他也参与了,分明就是也起了玩心,为什么突然之间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宓奚拂袖而去,走到半路才意识到他此行来的目的,本是想听听她对燕国投降的看法,被这件事这么一搅和,他就没能说出口。

回到御书房,宓奚坐在龙椅上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取了笔,写下接受投降的旨意。

圣旨自御书房中传出,穿越宫门直往燕国而去。到了晚膳时间,宓奚想了想,还是让玉珏摆驾都梁殿。

回宫的这段日子,简毓恢复了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每日至少四顿,还要外加一顿夜宵,把自己养得越发圆滚滚。

宓奚虽然将福福和惜惜送去驯兽所,但是又没有不让她去看她们,简毓想了想,除了好不容易卖力挣来的钱被宓奚没收了,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是以该吃吃该喝喝,边吃夜宵边思索接下来她要用什么法子才能继续挣钱。

正胡吃海塞得欢实,却听见外头传来玉珏的声音:“皇上驾到——!”

简毓被嘴里的玉露糕噎住,剧烈咳嗽起来,云蔚连忙拿蜂蜜水给她喂下顺气,然后手忙脚乱的给宓奚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

简毓眼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宓奚,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朕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他虽然语气不善,但还是亲手给她拍拍背以帮助顺气。

简毓好容易缓了过来,心声响起:

【宓奚今天怎么这么闲,老往都梁殿溜达。】

宓奚:……就不能是他特意来的吗?

他面色沉了沉,吩咐旁人:“你们先下去。”

“是。”

门被关上,很快殿中只剩下二人。

宓奚直勾勾地盯着简毓,仿佛是斟酌了很久,才开口道:“为什么自从北襄回来以后,你就不再劝朕了?之前不是很能嚎的吗?”

他这话看似有些不着边际,但是简毓却很快反应过来。

她呆愣在原地,爪子边的半块玉露糕“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自从北襄回来之后,她知道宓奚的死劫已经解除,所以就对他的事情不再上心了,一心只想着训狼崽和怎么攒钱离开宫中。

宓奚的这句话,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他能够想起来此前的事情,就说明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代表着着神女那边净化灵魂的进展应当十分顺利。

其次,此前她为了让宓奚少造杀孽,所以每次在他要错杀好人的时候,她都会极力劝阻。

简毓眼神复杂地看着宓奚,宓奚与她对视,道:“怎么,从前你不就能说会道,对朝中诸事都颇有见解,为什么现在却一点都不关心朝政了。”

他的眼神闪烁,幽幽接道:“也不关心我了。”

简毓张了张嘴,把尖叫压在喉中。

不是,为什么宓奚要说这些话啊!

就在这时,宓奚忽然伸手捏住她乱摆的尾巴尖:“你为什么就这么想要离开皇宫?”

简毓错愕地看着他,连心声都慢了一拍:“他问这些干什么?不对,他是怎么知道我想离开皇宫的?!”

宓奚又道:“难道是皇宫不好吗?还是我……对你不好?”

【啊啊啊!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问这些?!】

“并非莫名其妙,简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就这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后知后觉的简毓终于反应过来,宓奚是在和她的心声对话。

【我靠?!难不成我在想什么,他都能知道?】

宓奚薄唇轻抿:“我知道。”

【不是???!】

简毓距离宓奚那张绝世风华的脸极近,轻易就能从他幽蓝的双瞳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慌张又无措。

【我靠……老天,你敢耍我……】

她一时间不能消化自己心声被人一览无遗的真相,整个人僵在那里。

宓奚耐心地等她从震惊中走出来,然后望着她的双眼,认真又执拗地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诺言

尾巴上的触感犹如着了火,简毓向后退去,想要把尾巴从宓奚手中抽离,结果他手指发力死死攥紧,没让简毓逃脱。

【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能够听见我在想什么?!】

她被宓奚的灼灼眼神烫到了,四足慌乱想要拔腿就跑,却无处可逃,她忽然想到什么,浑身猛地一震:

【难不成,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宓奚眉尾略略挑起:“是啊,从你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能够听见你的心声了。”

简毓感觉两眼一黑,好险没有昏过去。

她举起颤抖的爪子:【你……我……那岂不是我骂你的那些话,你一直都知道?】

宓奚眼皮一撩:“没错。”

简毓险些从桌上栽下去。

所以一直以来自己在心里蛐蛐他、痛骂他以及那些吐槽,他都一清二楚?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她告诉他那个贪官把贪污来的银子全部藏在了宅院中的大树下,他一下子就听懂了,她还以为是自己画技超群,结果是人家对自己的心声一览无遗……

怪不得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展现的不符合一只狐貍的行为举止都毫无波澜,原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人的身份了。

这么说,其实他一直以来就是把她当作人来对待的?

中秋之夜与她诉说心事、把她带到朝廷上听政、在她受别人欺负的时候出面解围,甚至还和她同寝同食,时不时给她送点小玩意。

简毓忽然想起来,那一次月下,他将她带到屋顶赏月,还莫名其妙的送了她一个绒毛毡。

她一脸惊悚,原来宓奚不是福瑞控,而是似乎……早就对她有了别的想法。

宓奚的眼睫低垂,薄唇轻抿,竟然显得有些幽怨:“……还不够明显吗?”

【等等等等等一下!】

简毓像个炸毛的猫,发出一声惨叫。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这些事情犹如一个接一个的重磅炸弹,将简毓炸得外焦里嫩,一时间大脑都快被烧没了,心跳如同坐上了过山车,

今晚宓奚似乎决定要把话说清楚,他不仅没有放开简毓,还把她一把薅到自己面前,双眼注释着她。

“那么,现在来回答我,为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宫里,留在我身边?”

他的双手如同钢钳固定着简毓的头,逼着她与他对视。

简毓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了。

【因为……因为我还没想好……】

“嗯?”

宓奚没懂她的意思,低声问道:“什么没有想好?”

距离太近,他几乎是贴在简毓耳边讲话,低醇的嗓音清晰地在响在她的耳侧。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简毓擡眼怔怔地看着他。

无论看多少次,这个男人的脸依旧都是这么完美,足以扰人心绪,令人心动。

“完美男人”宓奚粲然一笑:“是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也对我心动了?”

我靠,忘记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简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耳朵也变得粉粉嫩嫩。

宓奚没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耳朵,简毓避无可避,被他摸过的地方都像是被烧着了似的。

【用色诱是犯规的呜呜呜!不带这么玩的!】

“呵……”

宓奚笑意更盛,玩味地看着简毓:“怎么,你居然还是个贪图美色的小狐貍?”

【废话,长得好看谁不喜欢?颜控一点又怎么了?】

“有理,臂如我亦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一股激流从尾巴根部窜起,简毓的心狠狠悸动了一下。

他这是……在表白?

她注意到他的耳畔也泛起了薄粉,在白发和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宓奚眼神微微躲闪,用手掩住嘴唇:“咳……所以,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待在宫中,待在我身边呢?”

【开什么玩笑!就算……就算我喜欢你,但是我怎么可能留在你身边呢?】

“为什么不能?”

【第一,宫里面勾心斗角,我不喜欢,我宁愿去宫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第二,即使我喜欢你,我们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宓奚的手微微收紧,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因为你已经有很多女人了,后宫那么多妃子,她们都等着你盼着你,为了取悦你而活,我不想也和她们一样,落到那般处境。】

宓奚沉默了。

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正是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他自己,也包括所谓后宫,娶妃纳妾是他巩固权利和统治地位的利器。

因为童年那段记忆,他对身体接触这件事深恶痛绝,所以才命人研发了一种可以制造幻觉的药,以此来瞒天过海,至今为止,除了简毓,他几乎从未碰过任何女人。

但无论怎样,简毓说的话的确让他心中一沉。

原来她的顾虑是这个……

眼见宓奚似乎哑口无言,简毓也叹了口气:【宓奚,你喜欢我,却不可能只喜欢我,我不愿意与其他女人去争夺你的宠爱,这不公平。】

“我可以只喜欢你。”

宓奚的眼神认真,显得这句话如此真诚可信,让简毓的心尖随之颤了颤,眼神却随之黯淡。

【不……你不可以,你是皇上,你是一统天下的帝王,从此以后你将拥有辽阔的疆域与无尽的权利,天下所有尽归你所有,你的野心将越来越大,没有什么能够满足你,财宝、金银、美女,只要你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为你献上,彼时你坐拥三千佳丽,又怎么会在乎和我说过的‘喜欢’呢?】

【我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助你夺取天下,如今戚晏之事已经解决,死劫已破,无人再是你的对手,也无人能够阻挡你的脚步。宓奚,此后你将会享尽江山美人,又何苦拘泥于一个简毓?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了,与其到时候两相生厌,不如放我走,我们相忘于江湖。】

简毓自以为将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明白,看宓奚久久不语,于是轻轻挣了挣,想要逃离他的桎梏,结束这段对话。

谁料一阵大力将她扯回,宓奚捧着她的双颊,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道:“我喜欢你,小毓儿。”

“并且我会一直喜欢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方才渐渐平静下来的心又疯狂跳动起来,简毓望着他的几分柔情几分深邃的双眼,简直想落荒而逃。出逃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于是只好望着他陷入了沉默。

两人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宓奚的眼中的光彩逐渐在这阵沉默中渐渐暗了下去。

然后他手中力道加重,仿佛在那一刻做出了某种决定似的。

“等我,小湫儿,我会给你想要的。”

他起身就要离去,简毓却按住了他的手。

【……燕国的投降信已经送来了是吗?】

“是,前几日就已经送来了。”

她果然还是心系朝廷的,宓奚神情轻松了些,道:“燕国国君欲以他一人性命和燕国皇室贬为庶人的代价换取燕国百姓免于兵燹之灾,从此燕国将成为燕赤的附属国,由我统治,我已经答应了。”

闻言简毓表情严肃:【你不该杀他,相反,若是留他一条命,或许可以让他为你所用。】

宓奚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燕国皇帝俞谨虽然平庸无能,但是并不昏聩,有一颗难得的仁义之心,光是心系百姓愿意以身殉道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他命不该绝。】

【燕国无力抵抗燕赤,所以选择投降以保全国祚,虽然耻辱,却正是生存之道,这个主意,必定出自燕国皇后羌梓童,她本是一个富有才能的女子,只不过藏锋已久。你若是能够留下俞谨,并且让羌梓童从旁辅佐,燕国之事便不再棘手。】

宓奚沉吟片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羌皇后有一个孩子,因身体柔弱自从生下来以后便送到其娘家照顾修养。羌皇后行事十分低调谨慎,是以这个孩子的存在鲜为人知,但是那孩子虽然身体差了些许,却是一个不世出的神童。】

宓奚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且有了他的行踪,那他尽可派人将其带往燕赤当做人质,以此要挟俞谨和羌梓童。另一方面,若是宓奚能够对这个孩子加以培养,或许他此后或许就能成为宓奚的一大助力。

简毓提供的这两个消息,直接完美解决了宓奚的顾虑。

宓奚猛然起身,找来玉珏:“派人去拦下方才去送信的人马!”

玉珏也不多言,立刻就去办了。

简毓望着宓奚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知道的最后一个秘密了,原本她已经决定不再插手朝政,为的就是到时候能够更好地脱离皇宫,但是她却还是没能做到视而不见。

也罢,说完这个秘密,她对于宓奚来说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在皇宫待的这些日子,她也确定了宓奚并不会出现失控的迹象,今日宓奚突如其来的表白固然令她心动,但更多的却是惶恐。

明明知道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每当看见他,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再待下去恐怕就是越陷越深,再也舍不得走了。

简毓想,是时候离开了,越快越好。

所幸宓奚收走的银子并不是全部,她还私藏了一些,足够支撑她生存上好一阵子了,她也规划好了离宫后该如何维持生计。

宓奚今夜依旧独自歇在御书房内,简毓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天亮时,她爬起来叼了一块布,将一些衣物收拾包扎好,又从树根底下刨出了私藏的银两。

将银子点清后,简毓将其全部放到了包袱中,然后将包袱藏到床榻角落。

紧接着她悄悄摸去了驯兽所,找到两只狼崽所在的地方。

为了方便控制,福福和惜惜被关在不同的地方,简毓将路线记下,又赶回了都梁殿。

接下来只要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便可以了。

简毓躺回床上,无聊地打了个滚,望着头顶的帘子,默默地跟所有一切道别。

再见了,我的床,再见了都梁殿。

她望向云蔚云笠的方向,轻声默念:

江湖路远,云蔚云笠,我们有缘再见。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简毓早早命人熄了灯,等所有人都退下后,留下告别的字条,随即从开了缝的窗边一跃而出。

她背着包袱在长街上一路狂奔,熟练地躲避着巡逻的守卫,很快来到了驯兽所。

那看守笼子的侍卫恰巧正倚在门边打瞌睡,简毓一边念叨着天助我也,一边从他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了笼子。

福福跟着她轻手轻脚地离开笼子,等简毓想要故技重施去找惜惜的时候,墙外突然亮起了灯笼,一阵吵嚷声传来。

“……不见了,赶紧去找!”

“你去那边,驯兽所也找找!”

我靠,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简毓心中狂跳,左右张望了一下,那看守笼子的侍卫也有了被吵醒的迹象。

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简毓瞬间做出了决定,她带着福福沿着墙角往勘察好的方向跑去,躲开所有人和火光,一直往宫门外的方向跑去!

对不起惜惜,我来不及带你走了!等我以后再来找你!

自己虽然逃走,但她确信宓奚不会苛待于惜惜。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宫中尽力狂奔,将所有一切都甩在身后,简毓感觉自由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宫门虽然已经全部落锁,但是简毓找到了一条别的路,那就是从冷宫的墙角处有一个极小的洞口,从那里就可以跳到后巷,然后就可以顺着水道出去了。

只不过现在的天气寒冷,简毓望着黑漆漆的水面,一咬牙,跳了进去。

福福也随着跳进水沟,懂事地驮着简毓往宫外赶去。

简毓把脸埋在福福的颈窝处,透过那些许温柔的皮肤,不知怎么眼睛有些许酸涩。

她回头最后望了望夜色中高大的宫闱建筑,远处亮着灯火,人声隐隐绰绰地随着夜风飘过来。

再见,宓奚。

她搂紧福福的脖子,努力划动四肢。

没过多久,福福就载着她上了岸,两只站在岸边将身上的湿漉漉的毛都抖干净。

简毓感到身上没由来地沉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缠着包袱。

……失策了。

她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怪不得方才福福划水这么吃力呢。

惜惜也没有带出来。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宫。

宓奚的动作真是太快了,若是方才她不果断地逃跑,恐怕不等救出惜惜,她们几人就都会被抓住,要是让宓奚有了防备,恐怕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简毓狠狠搓了一把脸,逼迫自己将所有情绪都抛在脑后,带着福福往前走去。自由

简毓一路逃离了京城,靠着从宫中带出的盘缠生活,日子倒也不算太差,虽虽然简毓还变不回人形,但是她可以发动兽王之力号召其他动物为她效力,倒也能够许多麻烦。

她并没有什么目的地,于是便一边打听这个时代的风景名迹,一边慢悠悠地游玩。

越是远离京城,就越是远离繁华喧嚣,人类的群落散布在山水旷野间,越发显得俗尘简朴、回归自然。去到不同地域,风土人情也各有不同,与在宫中的日子简直大相庭径,一时之间让简毓觉得无比新奇。

此前离宫之时只顾着逃亡,根本没有闲心欣赏沿途景色,如今她换了个心境,这才能够好好地感受这个世界。

现今天下疆域大部分都归宓奚统治,由于他对兵权的掌控极为重视,将大部分的兵力都握在手中,再加上胥黎、秦拓二位将军的威名响彻四海,还提携了几位新将领,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亦能平息各处战争。

是以当今局面比起之前七国割据的时候好上不少,虽然仍然有一些脱离控制的敌军和贼寇生起事端,但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宓奚要解决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简毓本来惦记着惜惜,想要找个机会再溜进宫中去把她救出来,但是还未靠近京城,简毓就发现附近的守卫和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增加了一倍不止,显然是宓奚因她离宫之事加强了防备,意图用惜惜引她自投罗网。

简毓不得不咬咬牙,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她知道宓奚不会对惜惜怎么样的,既然要用惜惜当做诱饵,那他就必须善待惜惜。

惜惜是个聪明孩子,简毓之前就狼崽子们说过自己以后离宫的打算,如果惜惜能够想办法逃离皇宫,它肯定会到约定的地方来找她们的。

实在不行,等过阵子宓奚找不到她死了心、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再回去找惜惜。

就这样盘算一二,简毓彻底放了心,带着福福四处游历,哪里有好玩的就跑到哪里,十分潇洒自由,没过半个月,她就把宫中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了。

问宓奚是谁?不记得,不知道。

福福越发长得彪壮了,不知道是不是狼王的基因太过优越,就算还未成年,他也有四个简毓那么大,身姿挺拔,威风凛凛,那双湛蓝的双眼深邃而锐利,犹如雪上顶上最凛冽的寒冰一般。

竟和宓奚有几番神似。

呸呸呸,想什么呢!

简毓晃晃头将脑中想法打消,卧在福福背上,让它带着自己往代国走去。

代国自被李怀接手治理以来,便一直在修建一个叫作“朝新渠”的重大工程,如今它虽然还未正式完工,但也已经开始体现出作用了。

朝新渠将原本被连绵山脉阻隔的河流引到了常年无水的干旱之地,以此解决了一地洪灾泛滥和一地无水可用的问题,同时造福了燕赤、代国、云国三个国家,这也是宓奚统一六国选择从代国入手的原因,不仅是为了报为质之仇,更是因为他要打通三国,修建朝新渠,以此保障接下来的征战。

早在晋、阮、北襄三国动手之前,朝新渠改造的出来的田地就已经能够种植粮食了,由于土地肥沃,所以作物都获得了丰收,宓奚选择跟他们打,就是因为有充足的粮草支撑。

寒冷的冬季过去,春日渐近,亦是播种的季节,简毓便想去代国看看十里青禾的壮观景色,并且当初她和惜惜所约定相见的地方,就是朝新渠,她想去看看惜惜到底有没有从宫中逃出来。

只是过去了近三月,宓奚似乎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她,甚至还将搜索的范围从京城扩大到了燕赤全国,连云国和代国都出现了侍卫们的踪迹。

简毓带着福福两者目标过于明显,好几次都险些被发现了,她不得不放弃走大道,专门往密林里面钻,就是为了避开宓奚的耳目。

一边走,她一边担忧,宓奚的执着超乎她的预料,若是他不肯放弃自己,那么必定会派人对惜惜严加看管,不会给她出逃的机会。

走到半路,简毓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神女降临在她面前时,她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幸好她们身处远离人烟的密林之中,不然以神女降世的阵仗,恐怕会引来许多人,到时踪迹就该暴露了。

神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简毓。

“这里面是湫的残存意识,也就是你前世的全部记忆,我已经将她放在镜湖中加以净化,现在我将她交给你。”

面前的瓷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简毓伸手接过:【……就是说,湫已经不在了吗?】

“她一直都在,她就是你的一部分,只不过接不接受她的存在,只在于你。”

简毓有些恍惚,沉默须臾后,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宓奚呢?戚晏的灵魂是不是也净化完全了?】

“宓奚的灵魂已经融合为一。”

不知道怎么,简毓心情有些繁杂,她将瓷瓶放在背上的小包袱中:【多谢神女。】

神女瞧见她的动作,也不多言,点点头,继而化为一团虚芒消失在林中。

夜晚简毓坐在河边的大石上,将那小小的瓷瓶对着圆月,看了很久很久。

透过薄薄的瓷壁,她能够看见其中有一团小小的光点,其中包裹着一只蜷缩着的小狐貍的虚影。

福福立在他身侧,轻轻用头碰了碰她的额头,然后伸舌舔了舔她的脸颊。

末了,简毓轻轻叹道:【我非我,然我亦我。】

翌日清晨,一只黑影在林中奔袭,它的背上驮着一位身着粉群的娇俏少女,

肤若凝脂,明眸善睐,如同缎子般的长发被一枝梨花盘在耳侧,她未着鞋履,两只雪白的脚丫沿途点过灌丛中的花朵,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山野间的野兽与鸟群皆纷纷为这不知何时降落在人间的仙子侧目。

她像是这世间最自由的精灵,以朝霞为纱衣,以露水为装点,比旭阳还要明丽三分,比花朵更为娇艳柔美。

终于恢复了人身的简毓伸手环抱住福福的脖颈,将小脸埋在它的毛发中。

“福福,冲呀!”旧友

又过了两日,一人一狼终于赶到了代国朝新渠。

简毓牵着福福行走在经由荒山改造的梯田间,尽量避开耕作的农人们,慢悠悠地散着步。

如今入了春,四处的桃花都开了,被清泠泠的春雨一浇,就变得湿润娇嫩。简毓摘了一枝桃花捏在手中,顺手掐了一篇花瓣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细雨油润,似一层薄纱笼罩在她身上,不知不觉将简毓身上的衣物浸透了,但是简毓却不觉得难受,反而几分惬意。

微风轻抚而过,简毓伸了个懒腰,想着接下来要去附近的酒楼里吃点好吃的。

远处有个人正催着老牛拉犁,那牛仿佛不愿意听他的话,任凭鞭子抽打在背上,死活不肯往前走。

简毓觉得有趣,停下来多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那牛仿佛跟自家主人不熟似的。

过了许久,那牛还是不肯走,简毓想着牛这类的牲畜太过有灵性,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福福的气息所以害怕,于是她便带着福福悄悄绕开了。

不知怎么,她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处毗邻燕赤,两地之间仅仅有一江之隔,但她在这朝新渠附近却没有看到这一路上遍布的玄衣侍卫。

宓奚居然没有想到往这里派人搜寻。

虽然奇怪,但简毓却没有过多纠结。

或许是宓奚终于放弃了寻找她也说不准,简毓忽略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怅然,继而带着福福从田埂经过。

福福的体型太大,毛发乌黑水滑,在一片片绿油油的葱郁中十分扎眼,是以简毓不敢多多驻留。她不抱什么希望地沿着田埂寻找了一圈,意料之中地没有发现惜惜的踪迹,只好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到树林中去。

忽然,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影,简毓还未来得及看清,福福就擡步护在简毓面前,湛蓝的双瞳紧盯着那黑影,表情凛然。

黑影朝着她们奔来,移动速度极快,福福的表情一瞬间从肃穆变成了惊喜,难以抑制地低声“呜”了两声。

来者居然真的是惜惜!

惜惜的模样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简毓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它,如同它认得简毓一样。

“惜惜!”

简毓一下扑在惜惜的怀中,揉搓着它的脖子上的毛发。

宓奚果然没有亏待它,将它养得很好。

简毓在心里给宓奚记了一功,然后抱着惜惜嘘寒问暖:“你怎么逃出来的?逃跑的时候还顺利吗?有没有人伤到你?”

惜惜告诉简毓,自从她从宫中逃跑之后,宓奚就戒严了宫中各处,还派了三倍的人手看住它,所以它一时找不到机会逃跑,不过后来有一天,宓奚忽然将看守的人撤走了大半,似乎是放弃了拿它当诱饵的想法,所以它就趁机直接出逃了。

喜悦占据了心扉,简毓也没细思其他,连忙带着两只狼崽回到树林。

她们三个的目标太大太显眼,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就在简毓带着狼崽离去的时候,她没有看到,那个一直在和老牛较劲的农民立刻直起了腰,默默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傍晚时分,简毓将两只狼崽子留在树林中,自己一人前往城中酒楼买饭菜。

因她长得貌美,一路上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时不时发出感慨和窃窃私语。

简毓不管他们,掂了一下袖中的钱袋,跨进了一家看似十分繁华的酒楼的大厅。

“店家,将你们家的招牌菜肴全部给我做一份,我要拿走。”

清脆的声音响起,小二先是看到简毓姿容倾城,然后才看到她手中的金珠,反应过来这是一位出手极度阔绰的贵客,立马上前谄媚迎合,引着简毓先在空桌旁等候,这才往后厨去。

不少酒客都立刻注意到了这个明艳动人的小女子,忍不住默默关注着她的举止。

她竟然是独身来到此处,身边无一人相伴。

且不说她的姿容不似俗物,便只是看她身上的衣物,便可知此人出身富贵,颇有财银。

偏偏她还是独身一人出门游荡,看起来纯洁天真,全无防备之心,毫无疑问是一只令人垂涎的肥羊。

简毓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啜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

小二很快将几个油纸包送到简毓面前:“客人,这是您点的东西,请拿好。”

那黏在简毓身上的目光令她不适,简毓敛了笑容,略一点头,接过提绳便走。

谁知还未走出酒楼几步,她便看见前头几个壮汉堵住了路,猛然回头,竟也有人往她这边逼过来。

简毓暗道不妙,攥紧了手指,往侧旁后退几步。

这些人竟然敢在这等繁华之地就动手,当真是不怕死。

她第一次遭遇这般情形,虽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狼崽就在不远处的林子中藏身,只要她发出号令,它们便可以过来保护她。

只不过那样的话,或许就会暴露踪迹了。

就在她心下犹豫的时候,那逐渐逼近的壮汉忽然发出一声痛呼,继而仰倒在地,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起了滚。

一抹红影似乎是从天而降,不过几个起落,那几个壮汉便全部被撂倒地上,抱头的抱头,护腿的护腿,不住发出“哎呦”之声。

“尔等宵小之辈,竟敢当街行凶,简直目无王法,真是该死!”

等那人站定,简毓才看清了此人的长相:“梁……梁抒?!”

一袭红衣的梁抒正冷眼看着地上东歪西倒的恶霸,忽然听到这个少女叫出了她的名字,也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

她细细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娇弱纤细的美人儿,十分确定两人之前从未见过。

简毓却几步跨上前,抓住她的手:“梁抒!真的是你呀!”

误打误撞,简毓居然在异乡遇见了从前的熟人,一时间惊喜不已,附耳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她。

梁抒听完,秀丽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你是……小湫儿?”

“天呐,你居然,居然长得这番模样!”

简毓被她的灼灼目光盯得有些羞涩,连忙道:“好啦,不要在这里让人笑话了,你如今在何处落脚?要不我去开一间房?”

梁抒连忙道:“不用不用,我的落脚之处就在附近,你跟我来就行。”

简毓知道她不会存有伤害自己的心思,于是便道:“等我去将我养的宠物接来,再和你走。”

梁抒提起长枪:“我跟你一道。”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将满地翻滚的壮汉抛在了脑后。

为了让这帮人长记性,梁抒下手已经足够狠厉,却没有想要取其性命的意思。

但是离开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就在头她们顶的屋檐之上,一抹银光一闪而过。

今夜这群躺在地上的壮汉将无一人生还。聚义堂

梁抒盯着眼前就算只是蹲着也快要比人高的两只大狼,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说,这是你养的两只小……宠物?”

简毓抱着惜惜的脖子,让它亲昵地蹭蹭脸颊:“是呀,可爱吧?”

梁抒难言道:“可爱的确是挺可爱……但是你为何会养两只狼?又为什么会离宫?我记得皇上从前不是待你很好吗,怎么舍得放你出宫,他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一个人?”

简毓隐去与宓奚之间的情感纠葛,言简意赅地将狼崽的来历说了一遍,听得梁抒一愣一愣的。

“你是说,你现在有了号令百兽的能力,因不想被拘束在皇宫之中才选择出来?”

这小狐貍原是和自己一般喜爱自由,不愿被囚困在某处的性情中人,梁抒眼神发亮,爽朗笑道:“好极了!小湫儿你竟然这么厉害,难怪敢一个人出门,原来是留有后手,想不到方才反而是我多管闲事了。”

简毓立刻挽住她的手臂,一边比划道:“怎么会!方才你出现的时候,一袭红衣配银枪,身姿飒沓如流星,简直就和天神下凡一样帅气潇洒!只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否则我必定是要以身相许的!”

她与梁抒的性情合得来,甫一见面便有种说不出的亲热感,此时忍不住耍了个贫嘴。梁抒被她逗得一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水嫩的小脸:

“这下我真的相信你是狐貍变的了,果真可爱惑人。”

简毓嘿嘿一笑:“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走走,我请你吃饭!”

她拉着梁抒往前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啦,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现在已经不叫小湫儿了,我有自己的名字啦,叫做简毓。”

梁抒跟着念道:“简毓?毓秀钟灵,仙姿玉貌,的确很是配你。

简毓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好啦,别在这杵着了,咱们快走吧。”

两人相携而行,福福与惜惜乖巧地跟在后头,嘴里还叼着方才简毓从酒楼打包的油纸包。

梁抒自从离家出走后在这乱世江湖游历已久,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是以在得知简毓的真实身份和奇特异能以后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很快就接受了,但是普通百姓却不这么想,在街上遇到两个少女领着两匹大狼的奇异组合,众人一边仓皇躲开一边忍不住这里瞧。

幸而梁抒在此地颇有声名,大家都认得这个红衣银枪的侠义少女,知道她最喜爱替人打抱不平,匡扶弱小,所以也对那两只看起来威风凛凛却乖乖跟在两人后面的大狼也是好奇大于恐惧。

简毓本以为梁抒也只是恰巧在此地游历,想着或许她是住在客栈里,却没想到梁抒一路将她带到一处豪宅大院前,楠木金漆的牌匾上写着聚义堂三个大字。

门口便有个武者打扮的英俊男子正在门口与人说话。

梁抒喊道:“二哥!”

简毓一头雾水,那个男子闻声望过来,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梁抒身上,继而才发现简毓和狼崽的存在。

“我正打听呢,阿抒你就回来了,这位是……”、

“是我从前的旧友,方才在街上偶遇,所以就将她带来了,她叫简毓!”

梁抒对简毓解释道:“简毓,这是我结拜的二哥,离开燕赤后,我有幸认识了一群同我一样心怀侠义的兄弟姐妹,于是便加入他们,以聚义堂为家。”

简毓恍然大悟,于是学着从前看过的影视剧中的那样,抱拳冲着那男子行了个江湖礼:“二哥好!”

男子被她逗乐,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必拘礼,随性些便好,既然你是阿抒的好友,那便也是我们聚义堂的好友,安心在此处住下便可。”

此人虽然一身精炼的武者行头,可是言语动作之间自有一番贵气,五官俊朗年轻,笑起来却十分温柔儒雅,轻易便取得了简毓的好感。

“多谢二哥!”

男子眉眼弯弯:“我姓乔名兰韫,叫我阿韫就行,阿抒总是不肯唤我姓名,你不必与她一起叫二哥。”

简毓从善如流:“那我便叫你阿韫二哥好啦,两者兼顾嘛!”

乔兰韫笑了笑,也不多纠结,正准备引二人入府,却对着简毓身后的狼崽面露些许犹豫:“这……”

简毓赶紧道:“这是我从小养大的狼崽,很是温驯乖巧的,我敢担保它们不会伤人!”

“我相信你所言不假,只不过府中多义气儿女,难保发生意外,如果你愿信任于我,把它们交给我可好?”

简毓略略思索,梁抒连忙在她身旁道:“没事的,二哥做事向来稳妥,你就放心交给他吧,不会出问题的!”

她都这样保证了,简毓也不再纠结,与两只狼崽交代几句,又请求乔兰韫让人给它们喂一些肉,乔兰韫应下,派人将它们带下去了。

简毓随着梁抒入府,这般江湖门派似的地方,她还是初次涉足,觉得什么都新鲜无比。

她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这里的建筑虽不如皇宫中的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但也是典雅大气、古朴庄重。

走进府中,入眼便是一个极大的校场,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擂台。

这里几乎见不到什么佣人仆从,只有身着校服的江湖儿女,众人见梁抒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美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来。

梁抒一一与人打过招呼,然后将简毓带往后院。

“阿抒,今日带了客人回来?”一个身着红色常服、长发高束的英俊女子提着长刀从廊下路过,隔着一点距离眯着眼打量简毓,眼神几分锐利:“这是你方才救下的那个女子?”

此人消息这般灵通,简毓瞧着她与旁人的装束和气质都截然不同,与梁抒说话也十分随性自然,料想这人在这聚义堂中地位应该不低。

梁抒回道:“青峰姐姐,这是我从前的旧友简毓,误打误撞遇见,我便领她回来了。”

那女子用极短的时间将简毓上下端详一番,闻言勾唇一笑,说不出的俊逸:“好生招待客人。”

“哎!”

那女子便擡步离开了。

简毓注视着那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虽然是女子,但是她的身量却不输一般男子,宽肩窄腰,四肢修长,行走间一双长腿劲瘦有力,显然身手十分不凡。

梁抒在旁解释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堂主,名唤言青峰。”

此人身份果然不普通!简毓感慨自己识人的眼光又有进步,却见梁抒的眼神也紧紧盯着言堂主消失的方向:“当初,我就是因为结识了她,才决定到聚义堂来的。”

简毓惊奇地发现方才还能与众人如常打招呼的梁抒现在竟然双颊飞红,双眼中闪着亮光。

简毓:?

梁抒一手捧着脸:“果然无论何时看到青峰姐姐,她都是这般俊朗帅气……简毓你知道吗,青峰姐姐的刀乃是天下第一刀,厉害极了!”

她语气憧憬地抚摸着手中银枪:“我的梦想就是有一日能够成为她那样的人,拥有令那些地痞流氓都闻风丧胆的武艺,然后惩恶扬善,名扬天下!”

原来是偶像啊……简毓莫名松了一口气。

梁抒又道:“可惜她现在不肯教我学刀,只把我丢给二哥。”

她猛地一下刺出,把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

简毓看着在院中释放精力的梁抒,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也穿红衣了。醉酒

离家以后,梁抒终于不必再压抑自己,摆脱了凉薄自利的父亲和压抑阴沉的宅院,有幸结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无垠,由得她耍刀舞枪,恣意生活。

所以,她将同为女子却十分强大的言青峰视为榜样,不禁去模仿她、追随她,换上一身如同火焰般热烈的红衣,在不断的磨炼中淬染出一颗侠心。

简毓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由于已经补全了灵魂,关于前世的记忆也完整了,她记得在上一世,这个活泼张扬的女子最终是没有走出宅院的,她在林家日益掌控朝中权势时被父亲逼迫送入林府给林霆做丫鬟,落得个悬梁自尽的悲惨下场。

所以比起上一世,这一世的梁抒无疑是幸运和快意的。

世道虽然艰难,但是最阴暗困顿的时候已然过去了,前几日简毓才从别人口中听见宓奚将燕国的投降书送了回去,并拟定了一份劝告书给予燕国国君俞谨,表明燕赤本就只是因为三国联手相逼才不得已出手回击,其实并不愿牵连百姓,所以如今不再会派兵征战燕国、残伤无辜,惟愿天下和平,再无战争之祸。

俞谨保住了一条性命,在羌皇后的提醒下再次提交了一份请愿辞呈,说自己能力平庸,在那燕国皇位上十分惶恐难安,所以愿意自降为庶人,将燕国地图全数奉上,从此并入燕赤版图。

两人三推三拒,终于拟定燕国从此成为燕赤国土,由宓奚统治,燕国之名更变为燕州,将最西端的领土交由俞谨继续统领。

就这样,宓奚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燕国,还昭显了自己的仁德之心,洗清了从前的残暴之名,渐渐被百姓们称赞歌颂。

从此以后,天下终归一统,只要再给宓奚些许时日,盛世太平并非难事。

关于这一点,简毓还是十分相信那个男人的。

到时候,不仅只有梁抒的命运会被改写,更有千千万万个似她这样的人能够展开新的人生。

简毓感慨万分,梁抒舞完一套枪法,收枪走过来。

于此同时,与聚义堂相隔不远的暗巷之中,白日那几个意图对简毓动手的壮汉被人赶到了死路,他们满面惊恐,尚且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何方人物,还未等说出一句话,就被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乔兰韫并给简毓准备了客房,但是梁抒与简毓话头止不住,便将她带往自己的房间。

两人都还未用膳,梁抒便去将简毓打包的菜肴热了,又取了两坛好酒,回来准备同简毓夜话至天明。

此酒名为“侠者心”,专为江湖中人供饮,入口醇香却热烈,深得梁抒喜爱,她将酒斟满瓷杯,递到简毓面前:“这可是在宫中都喝不到的好酒,你一定要尝尝!”

然而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前世还是今生,简毓几乎从未碰过酒这种东西,在宫中时,她也很少看到宓奚饮酒,是以对此没有过什么想法。

不过看着梁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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