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宫(八)(1/2)
无宫(八)
夜半, 雨落。
滚滚惊雷响彻云霄,浓密的阴云倏地横过一道闪电,天光骤然明亮, 却又以极快的速度暗下,转瞬即逝。
李溪之的身躯忽地震了震, 惊醒了一旁的人。
顾牵白睁开眼,看着怀中人依旧睡着, 只是眉头紧皱,似乎是受了惊,他将放在她身上的手收紧了几分,状似安抚地拍了拍她, 不多时她便睡得安稳不少。
“别怕, 我在。”顾牵白低声道。
许是听到了这句话, 李溪之朝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挪了挪,与他贴的更近了些, 几乎是整个人都蜷在他怀中。
李溪之做了个梦, 不知为何,近些日做梦的频率越来越高, 而且都不是关于自己的,但又看起来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这次的梦好像是在皇宫之中。
不过这回的梦没有之前那样清晰, 而是很模糊, 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片段。
梦里,好像是在哪个亭湖边,她掉进了池子, 那时的她好像还不会水, 岸上一群人冷漠地看着她掉进去,无动于衷, 甚至开始大笑。
落水的感觉很真实,湖水冲灌在她口鼻处,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看见了岸上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
有沈离雾、阮若言,还有一个——阮清清。
其余的应是一些与公主交好的世家女们,她都不认识。
沈离雾看了一眼便走了,那些世家女们围在两个公主周围,嘻嘻哈哈地嘲笑着她,那时的她已经没有力气了,渐渐任由湖水没过自己。
后来,她沉入湖水,朦胧之际,看见一人朝她而来。
那是谁?
李溪之在想。
是来救她的吧。
可是,那是她吗?
沉水之人猝然睁眼,李溪之没了溺毙感,身体轻松了许多,可她兀然发现自己竟成了她的对立面。
那是袭如清的脸。
她眼神冷淡,来救她的人也消失不见,就这样一点一点下沉于湖底。
李溪之想要抓住她,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往前游,也碰不到人。
袭如清的双眼依旧没有掀起丝毫波澜,她就只是淡淡地看着李溪之,那眼神好像在说,没用的,放弃吧。
不知是哪里来的愤怒,李溪之偏要将人拉住,她加快了向前的速度,伸出的手往前抻着,面上也是一副拉不到人就不罢休的模样。
袭如清似有所感,将随水而浮的手渐渐擡起,二人指尖相碰,李溪之面色一喜,顺着力死死抓住她的那只手。
不过袭如清仍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李溪之,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兴奋感,高兴到忘记这是在水中,她开了口。
“你。”
话已出口,她便惊异地发现自己在水中能说话。
转而意识到这只是梦,并不是真实的。
才握住了人,袭如清的身形逐渐开始消散,无数碎片从她身上游离着,她的眼中依旧没有情绪,直到那只被握住的手也没了实感,李溪之才恍然惊醒。
醒来时,天色暗暗的,不过没再落雨,只是地上潮潮的,被雨洗刷过的石阶上新的发亮。
“醒了?”
顾牵白端来了早膳,搁放在桌上后,便朝她走来。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溪之像是还停留在方才的梦境之中,她擡手撑住自己的脑袋,半个身子有些无力地往下弯着。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顾牵白匆匆上前,扶住人。
李溪之没有给他回应,她沉默着,良久,擡首望向他的眼,他眼眸清润,乌黑的珠子里映着的全是她的影子。
见她这样,以为是睡糊涂了,顾牵白笑了笑。
“怎么了?”
还是没有回应,顾牵白伸出手,修长的指触过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本想碰碰她的脸颊,可却被她躲开了。
顾牵白有一瞬的错愕,他强装镇定,将手收回,扯出一抹笑来。
“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
李溪之敛了敛眸,将头别开,望着瓶中的插花。
“顾牵白,我是谁?”
她的嗓音有些哑意,似是压抑许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阿之,”顾牵白不明白为何她睡一觉变成了这样,他小心翼翼道:“你是我的妻子,李溪之。”
谁知她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几乎能忽略不计,可他还是听见了。
“是么。”
李溪之下了榻,站在他面前,直直地凝着他,神色淡然,可就是这样的冷淡让顾牵白很痛苦。
“你将我当成袭如清了吗?你一直喜欢的人,是袭如清,对么?”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可顾牵白,我是李溪之,不是袭如清。”
若是那些梦都是真的,若是梦里的主角一直是袭如清,那她算什么?
虽不知他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成为袭如清,但系统之前说了,自己就t是替那些配角去死的不是么?
所以,她也只是代替袭如清赴死而已。
夏日沉闷,拂面而至的风都携着几分躁意,早前下的雨又开始稀稀落落地砸在地面上,闻得一声闷雷,轰然响入殿内,伴着一阵刺眼的白光,直从窗柩而入,打在那摇晃不定的纱帘上,隔于二人之间。
李溪之颤了颤,顾牵白向前一步想要将人揽过,她却连连退后,退至无路又重新跌回榻上。
又是一道雷声,宛若积郁已久的高山发出的咆哮声,直抵向前。
见此,顾牵白无力阖眸,深吸一口气后,重新看向她。
“我没有……”
他不明白,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今早一起来就变了样。
为什么?
为什么!
“阿之!我没有!”顾牵白眼眶微红,低吼了一声,发觉失态后,放缓了声音,悲道:“你信我。”
李溪之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你看见的人,一直都是她,对么?”
这话是试探,藏着她的心思,因为她不能完全确定,因为还有些地方是对不上的,可在梦中那杂乱的片段里,她看见老四、栾玉的容貌,一直都是袭如清的脸。
那是什么,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不知道。
顾牵白眸色一暗,他沉默了。
李溪之终于站起身,走下了榻,冷声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便要走,可又不知要去何处,在柜中翻来覆去地挑着衣裳,胡乱穿上后,便往门外踏去。
一只手掌忽地攫住她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将她整个人都往后扯去。
“阿之!”顾牵白紧盯着她的手,“你相信我!”
手腕处被他拽得生疼,隐有红痕显出,李溪之想从他手中扯开,却被他攥得更紧,自知抵不过他,她不再挣扎。
【顾牵白好感度80%……75%】
提示音流过,李溪之实在困惑不解,明明是他的问题,为什么还会掉好感度?
难不成自己发现他有问题后,不仅不能生气,还得哄着他?
哪有这样的事。
一通狗屁。
越想越气,就见顾牵白攥着自己的手慢慢松了开,手腕终于能活动开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红成一片的痕迹,略显无力。
顾牵白彻底松了手,恨声道:“阿之,你根本不爱我!”
李溪之:?
“你不相信我,你也不爱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一向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怒气,“为什么?为什么你睡醒就变成这样了?是谁挑唆?我去杀了他!”
他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他也失了理智,这种情况下哪里有人会来挑唆?
李溪之揉着手腕,相较之前,此刻冷静不少,也不知刚刚是因为什么,无名的怒火一下便冲上头脑,此刻虽是静了些,但又听他这话,又气了起来。
“顾牵白!明明是你在骗我!”
顾牵白怔然:“我没有。”
“那你说,清居里,那第七封信,你的未婚妻子是不是袭如清?还有,你和她是不是早就认识?那青枣核是不是你放的?是不是你从袭府带出来的!”
袭少州之前跟她说过,袭如清最爱吃青枣,所以府里会种下那么大一颗枣树。
那她李溪之算什么?只是代替袭如清惨死结局的过客,之后等她回来,他们又可以一起幸福美满,没有人会记得她是谁。
她可以替他们完成惨死结局,但是不可以被人当作一时的消遣!
“啪——”一声,支起的窗户被殿外的狂风拍落,再是一声雷响,震动着半片山,发出参差不齐的轰鸣声。
闪电劈落,笼罩整座殿室,一时遮蔽住二人的视线。
李溪之不再看他,转身便拉开门,朝殿外走去,顾牵白快她一步将人拦回,反手关上那刚开的门,将人压在门上不让她动。
殿外路过的金绣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惊,不知二人是闹了什么别扭,便吩咐着将附近的人都遣退了下去。
顾牵白一只手锢着她,一只手垫在她脑后,压声道:“那就是你!阿之,一直都是你,我没骗你!你信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想要从中寻出一分松动来,可是没有,就连半点波澜都没有,自己的解释太过无力,她还是不信。
她不信。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再来一次根本改变不了,她不信自己!不信自己……
李溪之看着眼前之人的神色从慌乱到愤然,再到不甘、绝望,最后逐渐归于颓然,他泄了气,苦笑一声。
“外面雨大,你别出去了,我走。记得用膳,别饿着了。”
他出去了,将门关上那一刹,李溪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她脑子一片混乱,乱到她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顾牵白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袭如清?
怎么可能?
骗子,撒谎也不说一个能让人信的。
她今日还要去见沈湘他们,整理一番后,她出了门,金绣一路小跑,跑到她身侧。
“夫人?方才我见公子出去,外面下好大的雨,他也没带把伞,你们怎么了?”
不带伞,故意的吧。
李溪之默了默,她道:“不必理他,我要出去一趟。”
金绣点点头,结果才准备为她取伞,人就走了出去,也是冒着雨,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夫人!伞!”
李溪之又气又难过,泪水混着头顶落下的雨融合在一起,要不是她的眼睛红红的,真叫人看不出是哭过的样子,只当是被雨淋成这样。
脑子乱成一团,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哪去了,这雨下得大又快,没多时便小了下去,她浑身湿透,被雨水浸湿的衣裳紧贴在身上难受极了,她突然后悔了。
早知道拿把伞了,非要跟他过不去。
“袭如清!”
李溪之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白衣女子朝自己跑来,可是她现在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袭如清!”
那人又叫了一声,她跑得更快了些,只不过李溪之眼睛被雨水糊住看不清是谁,近了才发现,是沈离雾。
“袭如清!”
她又喊了一声。
“沈离雾?你怎么也不撑伞?”
李溪之用手挡着雨,看她身上也是湿嗒嗒的,不过没她严重,只是淋湿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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