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宫(十二)(2/2)
“不是我!我没有!我就是想活有什么错!呵呵哈哈哈!那场火没能烧死我,是天见我可怜!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跟着他们一起死!?我不甘心!”
顾牵白根本不想理会她的发疯。
“解药。”
阿芙停了颤,擡首望着面无表情的青年,笑了。
“实话告诉你,我还真没有,我是罗国人,不是平国人,她种下的花确实无毒,但若被刺伤了,那就是剧毒,我见过的,死相惨烈,那位姑娘活不久了,你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多陪陪她吧,再拖下去,你们就天人永隔了。”
顾牵白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李溪之正趴在石桌上,心下一惊,匆忙跑去。
“阿之?”
忽然想起她听不见,又拍了拍她的肩。
李溪之坐起来,双眼朦胧地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了?我就是有些困,睡了一会,你问好啦?”
顾牵白摸了摸她的脸,摇摇头。
她脸上被压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子来,顾牵白轻抚着,并未瞧出什么异样,略带歉意地擡起她的手,往掌心处写写画画。
“再等等。”
李溪之扬起一抹笑来,“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活动了一下右手,发现那痛意已经消散了,舒了口气,余光瞥见一抹白。
她倏地擡眼,发现刘妃的手上垂着方才被丢弃的斧子,眼神冷冷地盯着井口处的方向。
“顾牵白!”李溪之惊呼一声:“刘妃!”
她莫不是又犯病了?
顾牵白将人挡在身后,视线落在刘妃所在之处,她一步一步往前踏去,手上的斧子跟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时不时闪出一道刺眼的银光来。
坐在井口的阿芙遽然惊恐,死命挣脱着身上的粗绳,可根本挣不开。
她大喊着:“你这个疯子”
刘妃咯咯笑着。
“曾芙,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好能躲啊。”
“躲了这么些年,我找不见你,也找不见我的孩子。”
李溪之微讶。
她不是要找弟弟的么?怎么又变成找阿芙和她的孩子了。
曾芙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要做什么!你这个疯子!”
她躲了这么久,今日不过是想将这些外来人都给杀了,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知道自己在哪,做什么了。
认准了那人不会来,她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
可是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
她将矛头对准李溪之和顾牵白。
“都是你们!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被发现!我苦心躲藏这么多年,被你们两个外人毁于一旦!”曾芙怒目圆龇着,“你们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尖锐的笑声自刘妃口中传出,她不再发出那令人心悸的怪笑,而是放声大笑着,她揭下了蒙在面上的白布,露出了真实面貌。
那是一张满是火烧过痕迹的脸,焦黑的疤痕似是充水般肿胀,疯狂生长占据着那张脸上原本的面皮,李溪之一颗心狠狠下垂,她实难想象那日的火究竟有多大、多猛。
脸上斑驳不堪的痕迹显露在外,似狰狞、似怨念、似愤恨、似悲伤,唯那双完好的眼目平静如细水,竟压下了疮疤所展露的恨意。
“曾芙,你该死了,早该死在火里。”刘妃说道。
曾芙怨笑着呵斥:“刘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杀我!我能在那场大火中活下来,是我命好,他们死了,就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凭什么要带上我!我躲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刘……雀?
难道她不是前朝公主赫连悦?
刘雀朝她走去,斧刀上还沾着已经干涸得发黑的血迹,曾芙惶遽地往后缩,却早已退到了底,可她早已没了理智,仍旧往后缩着,丝毫没有发现哪处不对。
“穹深已经死了,我砍的,”刘雀笑弯了眼,却见不到一丝情绪波动,“他也想拦我,这废物,帮了你不少吧?”
穹深应当就是那男子了。
无宫修缮完毕,刘雀就知道肯定会有新人来此,打探一番便知,来此的都是些臣眷,也是有人故意隐去了无宫的往事,所以他们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邀人进来入住。
刘雀知道,人来了,她就能找到人了。
她确实疯了,早在那场大火后就死了。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但起码现在她是清醒的,因为她要将十年前侥幸逃脱的人全部揪出来,一个一个杀光。
他们早该死了。
刘雀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曾芙绝望地哭喊着:“刘雀!你这个疯子!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凭什么还要拉上我们一起去死!”
刘雀似笑非笑着,却因那可怖的疮疤挡住辨别不出到底是不是在笑。
“因为你们,本来,就、该、死!”
“哐当——”一声,石子与刀器相撞发出的闷响落入所有人耳中,那柄高高举起的斧头被打落在地,被捆在地的曾芙浑身止不住地痉挛着颤抖,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双眼中满是恐惧。
顾牵白收回手,“夏国宫内,不可随意杀人。”
刘雀猛地转身,眼神犀利,凶气十足地瞪着打落她斧头的人。
“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的事,我们都是该死的人,等她死了,我自己会自裁谢罪。”
曾芙尖声道:“别听她的!她就是疯子!她是赫连悦从平国带来的贴身侍女,十年前的大火竟也没烧死她!她心怀愧疚,本想再死一次,发现还有存活的人,就不管不顾地杀了所有还活着的人!我躲了这么久!要不是因为你们!哈哈哈哈!要不是因为你们!”
她也是疯了。躲了这么多年,早就被折磨疯了。
刘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那力道大得吓人,早先就已经见识过了,她能单手将一个成年男子拖着走,更何况掐死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绝不是问题。
曾芙喉咙里发出“呲呲”的声音,她说不出话来,惨白的脸涨得通红,毫无反抗之力,若是刘雀一个用力,她就能扭断自己的脖子。
可她没有,她控制着力度,不知是在等什么。
倏然间,脖子上的手骤然收回,曾芙贪婪地吮吸着大量空气。
顾牵白想往前阻拦,但又顾及身边人,手上的力紧了又紧,李溪之感受到他的担忧,敛眸推开手上的手,笑道:“不用管我,我在这等你,不然拖累你可不好了。”
这样的事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不可能不去管的,她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好,那你坐在这休息,她的目标是曾芙,我去替你取来解药。”顾牵白低声嘱咐道。
没有回应,忽然想起她听不见,顾牵白神色复杂,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作以明示。
李溪之似乎感应到什么,亦或是和他心有灵犀,低低地“嗯”了一声。
太安静了。
她什么也听不见。
而且她现在,也看不见了。
周围一片黑暗,那是李溪之第一次陷入幽深的空寂之中。
李溪之轻扯着唇,冷嗤一声。
“不就是瞎了聋了么,我还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