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相谋(2/2)
她怔愣半晌,泪珠滑落脸颊。
雪花纷飞,她不躲不避。
泪水落在雪花上,融为雪水,不多时,头发结上冰碴。
她蹲了下去,紧紧抱住身子,将头埋在膝盖处,轻声啜泣。
对不起,对不起,你在何处?
她生来被上天怜悯眷顾,此刻也是——心心念念的人不多时已过来了。
“你……”如梦如幻,她竟不敢相信。
李衿心中滋味莫名,方才看到雪地里有个人,便过来了,未曾料到是她。
“你没走?”叶菱纱疑惑。
李衿摇头,她东西落在了兰泽山庄,得拿回来,不敢走得太远。
哦?不是为了自己。叶菱纱怅然若失,又好奇是什么东西,值得她冒险留在此处?
“娘亲的遗物。”李衿解释道,“是个编织的红绳,串着一颗珠子,红色的。”
叶菱纱瞥了一眼手腕,不免讶异,这人说得,怎么这么像自己戴的这条?要是被看到了,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不动声色,悄悄用左手遮住手腕处,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李衿疑惑,“倒是你,什么事,值得你在这大雪天出来?”
叶菱纱恢复了往日的高傲,“没什么,我乐意出来……不对,我来找我的双刀,在你这里。”
双刀插在鹿皮套子里,李衿递给她,并没说什么,用手轻掸她青丝上落的雪,转身便要离开。
叶菱纱开口留人,“你因我而伤,于情于理,我该……照顾你!”
“不必!”李衿知这人要说什么,严词拒绝,她并不想和朝廷之人有所牵扯。况且,落到这般下场,只怪自己技不若人,没什么可抱怨的。
她沿着脚印往回走。
叶菱纱在后面穷追不舍。
李衿落脚的地方,是个破庙。
佛像倒在地上,结着蛛网,地上一摊雪化了形成的水渍,旁边生了一堆火,勉强避寒。
推门而入,带来一阵风,火苗晃了晃,几乎要被吹灭。
李衿拾了没有淋湿的干草添进去,火才旺了些。
她在蒲草上坐下,将身子靠近火堆取暖。
叶菱纱“恬不知耻”,坐在她旁边,将双刀别到腰间,咬着嘴唇,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厌恶我?”
李衿没有正面回答,她心里其实厌恶每一个朝廷中人。
官府之人,常鱼肉乡里欺压百姓,所以江湖才涌现各大门派,创立之初,无一不以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为己任。
燕门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比不上其他名门正派,却也寄予着祖辈的厚望。
叶菱纱知晓江湖朝廷立场不同,向来对立,却说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李衿发笑,“你知晓,多少粮食可以换一斤红枣?”
这是什么问题?叶菱纱挠头,她不明白,她不关心粮食蔬菜,只关心眼前这人。
“四斤,四斤小麦换一斤红枣。而乡下的大多数人家,大米小麦也极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白面馒头。你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其实都一样。”李衿淡淡道。
叶菱纱哑口无言了,她明白李衿的意思。
或许她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也享受着王公贵族这层身份带来的一切。
而这一切,是普通人想都不敢去想的。
李衿继续,“普通人家一辈子也没吃过的东西,不过是贵族如厕之时用来堵塞异味的工具。”
近些年来,各大门派闹的风风雨雨,让皇帝辗转反侧,惶恐不安,但其实朝廷根本没必要清剿江湖,他只需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即可,若是人人生活富庶,谁又愿意打打杀杀的呢?
丐帮日益壮大,不是帮主有多厉害,只是因为苛政在推波助澜。
二人立场不同,自然难以互相理解。
就叶菱纱自己连日的见闻来说,朝廷和江湖,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说谁。
她冷笑一声,出言讥讽,“是,皇帝早年励精图治,如今崇信道教不理朝政,以致佞臣当道国势衰落,那你们江湖人呢?”
她觉得江湖人也未免太道貌岸然了,一个个说得冠冕堂皇,又为百姓做过几件好事?
西北大旱蝗虫泛滥,也没见江湖人去布施,都是皇帝祭天朝廷赈灾。
东南沿海倭寇肆虐,这些武林高手何曾管过?不还是朝廷连年出兵?虽然收效甚微。
李衿叹息,百姓受的苦多了去了,不是施粥能解决的,不过叶菱纱说得很对,江湖人像一盘散沙,贪婪自私,所以这么多年一事无成。若是江湖人齐心协力,早学着之前的明教,带领百姓揭竿起义了!”
叶菱纱气极,“好,甚好!”
这人有为万民请命的鸿鹄之志,有拯救天下苍生的浩荡决心,与之相比,自己不过沧海一粟,渺小如尘芥,微不足道。
“愿有朝一日,你推翻朝廷,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也算是大功一件,我提前替他们多谢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殊途陌路。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可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叶菱纱怒不可遏,转身欲走。
刚开了门,一阵冷风吹来。
“阿嚏——”
外面的雪更大了几分,已将来时的脚印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