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佞臣的自白书（三）（2/2）

“不必严肃待之，我们只是闲聊，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长历帝催促，像是一种蛊惑，诱他说真话。

殷恪做到了坦陈到底。“若是臣，不会让这样的情形出现，公主从来就属于宇文氏，臣相信，公主的利益，就是宇文氏的利益。”

御剑出鞘，直抵咽喉。

“殷恪，你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朕给你一个修改的机会。”

“九死不悔。”

君臣不欢而散。

但神奇的是，长历帝并未撤职，依旧让他享受缇营卫的最高权柄，给予他无上的信任。好似这场不愉快的谈话，从未发生。

直至长历十九年的春天。

明怀太子的死，击垮了这位老人，他缠绵病榻，召来了殷恪。

“朕留给你悔改的机会，现在还奏效。”长历帝提醒他，“你思考清楚再告诉朕。朕虽然时日不多，临死之前，带走几个人，还不是难事。”

特别是一个对于君主不够忠心的缇营卫主帅。

他淡淡一笑，“陛下会万岁绵延，臣亦还是那句话，九死不悔。”

“虽九死其犹未悔，你倒是懂忠贞的。”长历帝没有表态，只轻飘飘说了这句话。

一天后，他命人送来一个锦盒。

锦盒中，藏的是皇帝和缇营卫主帅的共同秘密。

只有一句话，“长乐从小薰的就是芳髓丹香，而宇文汲，永远不会知道芳髓丹的秘密。”

长历帝的身体，随着明怀太子的逝去，一并垮了。那之后，续来的三个月光阴，是长历帝吊着一口气强撑过来的。

长历帝愈发相信那句，“帝传七世，女主天下”的谶言。不然，为什么他精心培育的储君，会在成年后一命呜呼。甚至明怀太子的死，和他的长子，息息相关。

一场自作聪明的谋杀，长子，三子，皆失去了继位的资格。

至于二子，天生跛足，更早地丧失了为君的可能性。

如果真要“女主天下”，他情愿，是他和孝温皇后的女儿。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安抚宇文汲，让他当好渡河之木。女主天下的难度，可想而知，仅仅有太宗皇帝的遗诏，效力怕是还不够。

他还需要一个拉足仇恨的“暴君”，时间不用太长，一年足矣。

在暴君的比衬之下，他的长乐，在朝臣眼里，可爱可亲。

仅仅有此，也还不够。

激发女儿的斗志！

照此说，世上没有比阿耶的横死，更合适的契机。何况，他那长子，未尝没有动过弑父的念头。

以死为局，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父亲，最后一次，保护自己的掌上明珠。

“此事要告诉缇帅吗？”溯齐问他。毕竟殷恪为长历帝看重。

长历帝摇头，“朕思来想去，仍觉他不知更好。凭他的才智，会将昭昭，保护并导引到更好的一条路上，朕相信这一点。”

他不想在二人之间埋雷，他想，也许在他看不见的将来，殷恪，会对昭昭，至关重要。

碧城山长乐遇袭一事，殷恪密见长历帝。

“你预备怎么对付冯五？”沉吟久，长历帝问。

“杀。”殷恪冷言道。

“这可是新兴的外戚之家。你这是在开罪冯氏，乃至东宫。你想过后果吗？”皇帝“好心”提醒。

“公主伤，妄者死，陛下，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情。”

“殷如晦，为缇营卫帅者最要紧是什么？”

“忠诚。”

“记住你方才说的话。你的一生，属于长乐公主。”

殷恪忽念起这句话时，窗外散着潇潇冷雨。闭目细听，雨声渐隆，下得急切起来。

石壁反潮，寒浸浸的。他依旧闭着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长历帝的教诲从不敢忘，惟一担忧的，是他的软弱。

一个从刀剑血海里而来的人，怎么会软弱？

可惜无巧不成书，他溃败于父亲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