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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束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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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束修

“这是‘素馐’。”

“什么?”

惠歌冷笑:“你不知道‘素馐’?”

“你知道束修?”

惠歌再次冷笑:“怎么可能。”

“……”

少年坐在谷黄色的蔺席上。一贯的脊梁挺直,膝盖合并,双脚收在臀.下。

他的膝前放著一个圆形的食榼,口径约一尺,五六寸高,髹以黑漆,榼盖上面画满叶子图样。叶子的颜色是浅褐色,没有金色那么耀眼,但在黑漆的映衬下有一种内敛的明净。画的叶子有两种。一种尖细,一枝三片或四片,像竹叶。另外一种肥大,不规则的边缘,像瓠瓜叶。交错纵横的两种叶子中,飞著两只朱红的蝴蝶。一只在右上方,另一只在左下。随著头上遮荫的枝叶的晃动,食榼的边缘游动著亮白的光泽。

贵重的漆榼,烂熟的蔺席,像两个世界的物事,却摆到了一起。

惠歌盘腿坐在食榼的另一边。右手肘撑在膝盖上,手心托著下巴,左手搁在脚踝上。她看一眼食榼,再看一眼小白,说:“小花说的,自行素馐以上,吾胃肠无毁焉。所以这是素馐,你收了吧。”

小白打开食榼,髹红漆的盒内放著髓饼和肉脯。阖上。

“先生今天会来吗?”他问。

“不会,小黄生病了,他要照顾牠。”

小白想起上次喝的酪汤。

“小花说了,你会跟我解释素馐。”

小白双手前撑,缓缓站起。在附近捡了一根树枝,坐回席上,开始在地上写字。他先写“束”、“修”两个大字,

惠歌挪过来,一旁看著。

看到小白写出“未尝”,了然地“喔”一声:“原来不是肚子里那个弯弯绕绕的‘胃肠’。”

小白写完,搁下树枝。不说话,望著远方。

无垠的天空下,远远地,靠近城的地方,卧著一片矮桑林。林前横著耕过的光溜的田,隐隐的一条一条的田垄,像谁留下的长长的爪痕。耕田左方被一片茂草遮住了大半,野草勾肩搭背,四处蔓延,直到这株梓树前不远处,才渐渐稀落。细看有紫色小花──野紫苏,有粉.白小花──野麻,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有的顶著红色的钵形的毛穗,有的尾端生满绒毛,像狗的尾巴。

风至,踏过褐绿参差的草田,跨越中间若隐若现的小径,扑倒右方白茫茫的芒花丛。接著迆逦而来,潇洒拂过。头上一树的果叶不安分了,发出窸窸窣窣的低鸣。

梓树在春末开花,夏秋结果。长而细的果荚,累累地挂了一树。

小白收回目光,斜眼看去。鲜卑少女倒在席上,闭著眼,张著嘴,正在睡觉。他伸过树枝,轻轻敲打她的小.腿。

惠歌才刚睡下,感觉异样,立即坐起。正色说:“我在等你解释。”

“在睡梦里?”

“没错。”

真是大言不惭。小白用树枝指著地上的大字:“束修,有一种说法叫学费。修,是干肉。束修,是用细线穿成一束的干肉。”

“跟脯腊一样吗?”

“对,只有微小的差异。如果用牛羊作成,可以片出长条的肉,叫脯。用鸡鸭作成,肉小片小片的,叫腊。用木棒打过比较精实的,叫修。”

“反正都是干肉就对了。”

“如果用这种说法解释论语里的这句话。”小白用树枝指著大字是说,准备了干肉作为学费的人,我没有不教导的。”

“我懂了,花花叫我把食物给你,作为学费。”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可能不是?”

“因为学费这种说法,跟论语传达的思想不一致。孔子致力于人性的美善,说自己是‘诲人不倦’的人,这样的人,一定要有学费才愿意教导对方,很奇怪。有人说,学费表示一种敬意。但是孔子讲孝的时候说过,不是供给父母衣食就叫作孝,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爱,否则跟圈养畜生没有什么不同,用孔子的话叫作‘不敬,何以别乎’。拿了干肉来,就能表示对老师的尊敬吗?这种说法在我看来比较牵强。”

小白只有在讲书的时候多话,而他的话一多,惠歌的眼睛就开始空洞。

尽管漏掉许多句,她心里还是得出一个结论──束修不是干肉。

她点点头,让小白知道她有在听。

“修的另外一种说法,是修饰,修养。束,是束发和束带,表示约束自己的最低的外在的层次,有开始学习的感觉。所以束修,是指人开始懂得约束和反省的时候。我比较认同这个说法,表示人开始能够自觉地反省和约束,也就是开始面对真实的自己,以及自己与外在社会的关系之后,孔子都会给予指导。这句话的下一句也能支持这个说法,论语的编排是有意义的,有关联的句子才会放在一起。下一句说,‘不愤不启,不非不发’,也是从受教者内心的愤非出发,如果把上一句解释成‘不给肉干不教’,论旨会显得很混乱。”

“……”

惠歌愣愣地看著小白,觉得小白说的话可能不是汉语。

汉语她懂的,小白的话她不懂。

她抓抓头:“如果束修不是学费,那花花为什么让我说是束修呢?”

“这两种说法都有人支持,先生既然让我解释,或许不需要太执著先生是什么意思。可能只是希望我们之间建立一个淳善的关系,你出于对我的友好提供我食物,我把自己对经书的理解跟你讨论,你可以涵养心识,我可以涵养身体,并且我们都在这种关系中保持约束和反省。”

“听不太懂,但是听起来不错。”

“那食物我收下,容器你收回。”

“好。”惠歌爽快答应,反正她的目的是小白不会饿肚子。

“束修不易,受之亦难。我会尽力。”

惠歌不解,仍旧点点头。点头就没事了,她今天已经听了许多不懂的东西,汉语都不像汉语,深怕小白再继续解释下去。小白的尽力是指什么,她也没多想,不过小白很快就用行动展现出来了。

隔天,两人照样坐在席上。小白照样用树枝在土上写字。

惠歌盘腿,双手撑在背后,仰头望著梓树苍苍的枝叶果荚发呆。

小白写完,用他薄而直的背影对惠歌说:“在我读过的书里,对《论语》有比较多想法,我们就先谈谈《论语》吧。”

惠歌重心前移,两手的手肘各自拄在两边的膝盖上。背微偻,看著小白的侧脸,点点头。

“首先,希望你先了解的是,《论语》讲的是治理国家的方法,谁可以治理国家?就是君和臣。君是受辅佐的,而臣要辅佐君,所以这卷书主要是在讲为人臣子应该努力的方向。应该要成为怎样的臣,才能上守君德,下固民心。《论语》是对治人者的指导,不是对黎民百姓,强调的是治人者陶冶自身的美善,使人民心悦诚服的治国方式。如果上.位者只是把《论语》作为一种教条,用来规诫人民,自己却不身体力行的话,就沦为一种御下的手段。人民也会认为《论语》只是君王的工具,认为推崇这种工具的儒者是伪善,而损害《论语》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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