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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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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衔

听说“刹那”是梵语的音译,意思是极短暂的时间。

人的一念已经很短了,佛经却说一念还有六十刹那,也有说是九十刹那的。所以一念中之一刹那,是对时间最细微的衡量。然而佛经又说,即使只是一刹那,也有着许多生灭。惠歌此时才深刻体会到,那一种在极短的时间里思绪纷繁之感。

生死交替之际,彷佛永恒的一刹那。

昙影啐出的那一口唾沫,疾飞而至,变成冰片,像雨露飞成凝霜。

泛着微微的青──积毒的样子。

惠歌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反应了,还是没反应,是自己的缘故,还是对方的缘故,冰片划过她的颈子,浅浅地拉开一道口子,扎进身后的摩尼的额头。

哭嚎声戛然而止。

霎时的寂静令人感觉迷惘。

惠歌挪眼去看,那冰片迅速消融,鲜血掺着浓绿的泡沫,涔涔地淌了摩尼一脸。人倒伏下去,静悄悄地,不动了。

臭腥味更浓了。

“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这样都能躲过。”

昙影坐在那里,半张脸笑盈盈地。

他的嗓音也变了,沙沙的,像尘封许久。却还记得她。

惠歌愣愣地看着他。

既像人,又不像人,手脸是暗铜色,还有金属似的刚硬的质感。然而她又无法仔细看他,究竟是鎏金涂泥,还是清气造成的形变?他像一个深潭,一个幽窟,一个没有光也没有边际的地方,即使只是遥遥探望,都能感到一阵股栗。

她只模模糊糊觉得他体内的清气并不深,甚至比吕大耳还浅些。或许是这些年的“妖术惑众”用光了。颈上的伤口微微一阵刺痒,像有虫蚁在逡巡。

“你师傅还好吗?”

昙影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像个人吗?”

“他很好。”惠歌回答。

她强作镇静,可是唇齿僵硬,嗓音莫名地尖细。

“哈……”

昙影低笑一声:“他跟我一样杀人无算,怎么可能会好呢?”

“他跟你不一样。”

“这么多年了,你该杀过人了吧?感觉好吗?”

惠歌原本想说的是“很不好”,但是这样一问一答,显得昙影高高在上,自己是个处于卑位的学生或后辈。为了抵御强烈的恐惧,她生出一种近似愤怒的滔天的敌意──没什么可怕的,他死了就好了。

她沉默一会,发出冷笑:“等我杀了你,再好生体会。”

“方才一击未中,我先机已失,是杀不了你了。但是你也杀不了我。”

昙影站起来,他肩上披着的暗黄色卷云纹锦帔落在肘弯,袒出铜色的胸腹。颈上戴着重重珠璎,一圈一圈往下绕,直垂至脚胫。底下着黄罗围裳。

即使眼睁睁看着那样一个“人”动起来,仍然有一种荒谬的悚异的感觉,像真切的恶梦。

昙影霍地一个箭步,跳到后面的木梯,闪身上了二楼。

上方传来轻轻的三五下咚咚声。是昙影的足音,往楼外去了。

惠歌回过神,立即奔出门外。正好看见昙影跃出楼窗,几个起落,落在了远方。

她赶紧追上去。

那一边奚特真得了守军支援,擒住韩寡妇。其余郡人因为吃了狂药,越战越是眼红,逐渐敌我不分。丑奴引他们聚在一处,自相残杀,兵士在一旁放着冷箭,便一个挨着一个倒了下去。

还有些神智的,眼见大势已去,有的倒戈卸甲,也有的落荒而逃。奚特真早先下了令,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反正这些人罪合极法,总是要死的,也都一并斩了。

一时之间,射杀殆尽。

前院凶徒伏法,奚特真心系惠歌,带着几个兵士赶过来,正好看见惠歌奔出楼外,又往上一跃,不见了。

速度之快,彷佛幻觉。

连日的阴云也终于有了结果,澌澌地下起雨来了。

层层的蒙蒙的白云,底部微微垂着,像漉过酒的巾子,积着阴湿的灰暗。云厚,又下着雨,下方的景色显得很迷茫。

喋血的前院,血迹也是旧暗的,彷佛只是泥泞。乌桕仍在那里落着叶子。满地的斑斓的红叶,比血迹更触目一些,还有一种悠然的样子,彷佛依旧是个闲适的午后,没有经过一场屠戮。

惠歌跃出前院,在郡城的屋庑之间与昙影逐走。

底下的绿篱草庐,黄墙瓦屋,掩着朦胧的雨雾,看着遥遥的,一片晏如。只有邻近公廨的屋宇有几缕异样的灰烟,是吕大耳劫持陆士远的时候纵的火,又给扑灭了。大街两侧种着的柽柳,冉冉的绿意,像生意盎然的苔青。

昙影掠出了城墙,惠歌紧跟在后,惊起墙上守兵一阵骚动。然而二人倏忽而逝,一下子掩在云气雨雾之中,莫知其方,兵人很快又安定了。

荒田上压着厚厚的云,一望无际的灰白色,几乎看不见雨。可是在其中飞奔,又感觉雨特别大,打在脸上甚至有些疼。

惠歌锲而不舍,专注而执着地追着昙影。她莫名地坚持绝对不能放了他。

如果没有昙影,就没有这许多祸事,彷佛她捉了他,就能弥补对老花的负罪感。另一方面,似乎又对昙影有一种亲切的归宿之感。昙影是个怪物,用鲜卑话说就是“托铎”。而她是他的同类,彷佛见类而鸣的鸾鸟。

惠歌放足狂奔。

转眼到了泗水岸边。

二人相距不过数尺。

昙影跃飞到了水上,回过身来。惠歌凌波而至,与之相距。

雨唰唰地下着。

豆大的雨珠落在水上,涟漪层出不穷,无止无休。映着二人的倒影,模糊而破碎,散在烂漫的水光里,一圈又一圈,无尽的破碎与重圆。

惠歌回想起来,多年前二人相遇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雨。

的雨。惠歌飘然其上,忽然一阵茫然。

存在的感觉很虚幻。

水上风大,昙影点水而立,胸前累累的珠璎也摇荡着。那张暗铜色的脸,带着残破的微笑,对惠歌说:“你追着我到这里,命也要没了。我积毒多年,一滴唾液可以毒死一头牛。本来以你的功力,大概也不至于死,可是你随我逐走奔腾,毒性流转全身,那就没救了。”

“你的清气已经见底,一旦用上元气,就是气竭人亡。”

“你以为我会死?”昙影嘎嘎笑着:“我是永生的。”

笑声从嘴角的缺洞里漏出来,听上去既疯狂又苍凉,颠风似地卷着。

惠歌忍无可忍,意贯周身,运动在步,转瞬来到昙影跟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劲气飙发,直打得人喷出一泓碧血。

胸前宝珞尽断。

一个一个的玛瑙、琉璃、珊瑚、琥珀和黄木珠子,纷纷而落。辉煌的珠雨之中,昙影横飞出去,砰磅声响,砸进水中。

一时上下左右全是水,也分不出是惊滔骇浪,还是瓢泼大雨。

待到水花落尽,只见河水渺渺,没有一点人影。

惠歌正要去寻,肢体忽然一阵强烈的虚软。不知道是毒发,还是清气催逼过度,赶紧退回岸边。

脚还没踩实,眼前发黑,人就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是漠漠的一片灰白,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雨已经停了,只是云层依旧浓厚,或许一会又要下了。

惠歌的脸际枕着沙石,脚边涌着河水,浑身湿泞,想要起身,却一阵僵直,使不上力。一股阴凉从腰际直钻进骨髓,冷得她一阵寒栗栗。

或许是昙影的毒效。

她会死吗?

她至少除掉昙影了吧?

前后不见人影,也感觉不到中人的气息。昙影清气所剩无几,不可能抵御她全力一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他还活着,像《山海经》里永生的怪物。

正昏昏想着,忽然听见一列踏踏的马蹄,由远而近。

有人喊她的名字。

原来是奚特真骑着飞燕找来了。

奚特真见惠歌飞出城去,先是进楼屋搜查。发现委积的甲仗器械及摩尼的尸体,便取出来,分派给将士,借着韩寡妇的由头,雷厉风行地收捕郡丞羊再来及其党羽,一并以谋逆的罪名下狱。

再令陆士远以太守之权大集将佐,包括事前议定的防城都督、功曹、主簿、省事、录事、兵曹等,叙明情由,严加警逻,防备忿忿的郡人及眈眈的山贼。那几个与羊再来声应气求的掾吏,审时度势,也换了立场,站在陆士远这一边帮腔。

里里外外打点好了,奚特真才带人出来寻找惠歌。飞燕也明白主人要找的是谁,直往城畔的泗水奔来。

高平城闭门多日,商旅萧条,不见舟楫。悠悠的空落落的岸边,一眼就能望见倒着一个人。

奚特真赶过来跳下马,俯身扶起惠歌的头,枕着自己的肩窝。

惠歌手脚麻木,难以动弹,怔了一会,想到自己湿淋淋的,奚特真这样搂着她,衣装也要湿污了,便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奚特真的怀抱热烘烘的,像太阳炙晒过的锦衾,舒适的令她直想阖眼,好好睡上一场。她实在疲惫,终究还是动也不动,静静地躺着。

奚特真见惠歌脸色白中透红,嘴唇白中发青,一双眼半睁半闭,像是发寒热的样子,赶紧摸摸她的额头,又碰碰面颊。触手皆是冰凉,也不知道是汗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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