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眼怪（2/2）
“我不知道。”柳小叶仿佛是想到了自己，眼眶里续满了泪水，“它可能是饿了，想找点吃的，也有可能…是想喝点水，总之，一定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不然，这叶子这么远，又那么危险，它不应该爬出来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有听到回答的她停了下来，有些紧张的看向沈翊：“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感受没有对错，这只是你探看这个世界的一个方式。”短暂的交流，沈翊已经得到了所需的信息，起身告别：“好了，你恢复的不错，好好休息。”
刚走出两步，沈翊又转头看向她，“小叶，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沈翊的话如同有魔咒，让柳小叶莫名感到安心，这次她没有躲避沈翊的眼神，终于直视他的眼睛。
病房外只有刘曼一人等着，见沈翊出来，她赶紧上前询问：“沈老师，怎么样了？”
沈翊环视四周，没看到李大宝、欧阳月，猜她们肯定是去复查了，他一把摘下眼镜，脱下白大褂，连同装样子的文件夹递给刘曼，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可以画像了！”
刘曼把挎包递给沈翊：“欧阳法医去拍片了，我们要去找她们么？”
沈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很快的浏览的信息，答道：“不，我们先回所里，她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凤池派出所会议室里，杜城、林涛各自拿着手机，正激烈的打着游戏，沈翊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俩大刺刺的把腿翘在会议桌上，吊儿郎当的模样。
见他进来，杜城继续埋头推塔，“回来了？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差不多，可以画像了。”沈翊拉开椅子坐下，离他俩远远的，“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注意一下影响，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哪儿有队长样儿，也不怕丢了我们警队的人。”
林涛正在游戏里嘎嘎乱杀，头也不抬的回怼：“我们这是下班时间，再说了我们都是便服，不说谁知道我们是警察。”
沈翊懒得跟他们开辩论赛，从包里拿出画板，对刘曼说：“小刘，你复述一下柳小叶对犯罪嫌疑人的描述。”
刘曼沉思片刻，随即缓缓开口，把柳小叶的话一字不落的完整复述了出来。
“就这么多吗？”刘曼很快就复述完了，沈翊不禁有些怀疑。
刘曼被他这么一问，紧张的直扭手指头：“就这么多，我再背一遍吧。”
沈翊抬手阻止她，只是抱着画板在发呆，几分钟后，他拿起了画笔。
沈翊作画的时候，一向都是心里眼里只有这一件事情的专注，连杜城、林涛在一旁打游戏的声音都搅扰不了他，他仿佛在一个独立的世界，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
欧阳月、李大宝在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进入会议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沈翊心无旁骛的画画， 刘曼坐在他旁边一脸崇拜的看着他，杜城、林涛两人腿翘在会议桌上，打游戏打的热火朝天，时不时嘴里还会冒出两句国粹。
两人见到她们进来，一改刚才‘二世祖’的纨绔模样，立马退出了游戏，正襟危坐。
见此情形，欧阳月、李大宝默契的抽了抽嘴角。
杜城尴尬的揉了揉鼻子：“欧阳，你这么快就复查完了？医生怎么说啊？”
欧阳月拉开椅子坐下，笑的开心：“恢复的很好，再过两天就可以‘解除封印’了！”
话音未落，专心画画的沈翊插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别想着到处跑。”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他左手抱着画板，右手里的三支铅笔不停的交换在纸上滑动，他们见多了他‘沉浸式’作画，不论周遭环境如何嘈杂，他都不会受到影响，其专注力令人叹为观止。
而他竟然会插嘴他们的话题，可见沈翊并不是心无旁骛，只是不想搭理不相关的人，而事关欧阳月，那就是另说了。
“画像画完了么？你就插嘴。”欧阳月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怼，这人真的是管的越来越宽了，到底谁是医生。
沈翊被训了也不生气，只是专心画画，他现在只想早点结束送老婆回家。
林涛、杜城默契的嗤笑一声，颇有看戏吃瓜的‘雅兴’，就连李大宝也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这恋爱就是要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欧阳月见沈翊不再抬杠，转而看向旁边的三名吃瓜群众，可因为有刘曼在场，她不好直说，只能把桌上摆着的案卷资料扔给他们：“你们仨能不能干点正事，打游戏的打游戏，玩手机的玩手机，你们到底是来玩儿的还是来帮忙的？”
杜城讪讪的翻着卷宗，抬手捅了捅林涛，小声嘀咕：“涛儿，你看看，就是因为你，好好的非要看戏，给人胡所当苦力了吧！”
“杜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是你想来凑热闹，看沈翊到底能不能画出三眼怪！现在反倒怪我了？这锅我一人可背不动！”林涛反手打在杜城的肩膀上，‘邦邦’的声音一看就使了大劲。
杜城在林涛打第二下的时候扣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就此较上了劲。
“涛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杜城冲李大宝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威胁’：“宝哥不来你会来么？切~~”
林涛猛地甩开杜城的手，被揭穿了心思，他有些气急败坏：“给劳资闭嘴，瞎说什么，不愿意来就赶紧走，走走走……”
说着，林涛把杜城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两人就这样推搡了起来，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争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李大宝刷手机的音乐都快要被他俩的声音给淹没了，揉了个纸团扔过去，“你们俩能不能小声点，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林涛听到她的声音，立马闭嘴，率先放开了杜城的衣服，气愤的坐回椅子冲着杜城干瞪眼。
欧阳月被他们仨的相处方式给逗笑了，可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努力的压下上扬的嘴角，可再多看两眼林涛那气鼓鼓的眼神，下意识把沈翊之前画的林涛二哈像重合，竟然毫无违和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三人看向她，特别是林涛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清澈的眼神里透漏出‘大大的愚蠢’，欧阳月赶紧给自己嘴做了拉上拉链的手势，然后趴在桌子捂着嘴笑。
她伏在桌上整个人直哆嗦，硬是没发出一丝笑声，这一群活宝，真是够了，难为张局把他们给凑一起，真是太搞笑了，同时也佩服不已，张局面对他们这群活宝竟然还能神色如常，也不知是张局笑点太高，还是自己笑点太低。
过了好几分钟，欧阳月才揉着肚子，红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缓过劲儿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几人各自玩儿各自的，欧阳月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隔着桌子探过身去拿桌上的素描纸。
这些纸上画着的并不是完整的人脸，而是好几种人的面部五官，不同角度的嘴、鼻子、眼睛、眉毛，欧阳月看的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刘曼提着一兜盒饭进来。
“几位领导都辛苦了，大家吃饭吧。”
沈翊没动，继续画画，倒是林涛、杜城，积极的放下手机去拿盒饭，吃的那叫一个香。
杜城看了眼林涛的吃相，忍不住提醒道：“慢点、慢点，别噎着了，你这是刚从渣滓洞放出来么，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分局亏待你了，饭都不给你吃。”
林涛咽下嘴里的米饭，囫囵的回怼：“大哥，我拜托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今天追那个嫌疑人跑了一路，你倒好，一点儿忙都不帮，你好意思啊你！”
杜城撇了他一眼：“兄弟，就那么个货色还需要我帮忙，你林涛还要不要在分局混了？”
眼见两人又要斗嘴，欧阳月敲了敲桌面提醒，刚刚他们俩差点‘打’起来就把刘曼吓得借口买晚饭躲了出去，现在要是再闹起来，人小姑娘估计要去外面蹲着吃了。
收到她的眼神暗示，杜城、林涛不再斗嘴，专心干饭，况且他们也真的是饿了。
欧阳月见林涛吃的风卷残云，那扒饭速度比杜城都快，看样子是饿狠了，她把自己的饭菜推过去：“涛哥，你慢点吃，吃不完这儿还有。”
对于林涛的食量来说，再来一盒都能吃的完，但他可不敢接欧阳月的，要是他今天晚上吃了她碗里的菜，饿着了这位祖宗，沈翊不得揍死他。
林涛把目标锁定到了对面的李大宝，不着痕迹的凑了过去：“宝哥，这么多你是不是吃不了？要不我帮你分担点儿？”
“滚！”李大宝打开他伸向饭盒的筷子，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林涛被打了筷子也不尴尬，讪讪的收回手，小心翼翼的说：“宝哥，要不我请你喝奶茶，你饭菜分我一点，反正你也吃不完。”
“两杯！”李大宝伸出两根手指，笑的很得意，“呃…再加一顿烧烤！”
“没问题！”林涛嘿嘿一笑，端起她的饭菜扒拉到自己碗里。
欧阳月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他们俩，女人的敏锐直觉让她觉得这两人之间相处的方式不对劲儿，她下意识看向杜城，寻求答案。
杜城接触到她询问的眼神，冲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果然，这俩人有问题！
如果今天说自己是为沈翊而来，那么林涛就是为李大宝而来，可看他们俩的相处方式，李大宝应该还没明白，以为林涛对她只是纯纯的‘同事情’。
会议室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吃饭的咀嚼声，半小时后，沈翊才停下了笔，起身打开了盒饭，坐到欧阳月身旁。
刘曼看着画纸上那些眼睛、鼻子、嘴巴等五官图，很是不解，以为自己描述不准确，让沈翊把画像画成了‘分列式’，赶紧说：“沈老师，是不是我描述的不够清楚啊？我可以再描述一遍。”
“不用了，这就是结果！”沈翊也饿了，但他的吃相跟林涛比起来，优雅了不知多少。
刘曼反反复复的看着那些五官，看了半天还是没懂。
面对她的不解，沈翊也不急于解释，直到欧阳月喝着林涛请大家喝的奶茶，低声询问，他才放下筷子解释：“每个目击者都有自己的表达体系，有的人侧重外观形态，有的人侧重感知，而柳小叶就是属于后者，跟她交谈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强调感知、偏重细节和物态尺寸，在迷\/幻剂的作用下，她的感受被剧烈地拉扯，会变得更夸张，会模糊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沈老师，那这个眼睛…”刘曼指着纸上的眼睛，追问道：“柳小叶的描述里是三角眼，为什么您画的不是这样？”
欧阳月也听过刘曼复述的话，也有同样的疑问。
沈翊自信的笑了，耐心的跟她解释：“因为侧转透视的关系，导致她看到的嫌疑人的眼睛像是三角眼，她意识不到嫌疑人左右脸空间的变换，所以，左侧的脸颊是侧转透视的脸，右侧的脸颊是平视正视的脸。”
欧阳月若有所思，看向那些素描：“那这个鼻头、鼻梁、鼻尖，你为什么要分开画？不把它们合在一起呢？”
“如果把她的叙述按照正常比例还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五官的局部其实是存在相互矛盾的。你想象一下，一个鼻子，不可能是鹰钩鼻，又是鼻孔朝天，又鼻梁很长，这些特征是因为致\/幻剂导致受害者失去了时间意识，她只能模糊的感受到，在不同的时间里，这些五官的闪烁变换。”
刘曼听着他的解释，好像是明白了，有些激动的抢答：“您的意思是说，这些矛盾的五官，有些是她幻想出来的 。”
沈翊摇了摇头:“不，我认为她不会无中生有，但这些五官也不可能长在一张脸上，可是如果这不是一张脸呢？”
欧阳月眼里闪出光亮，有了答案：“柳小叶喝了迷\/幻剂，把几个人的脸融在了一起，所以，这不是简单的一起强\/奸案，而是一起轮\/奸案！”
在场的人听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大宝气的浑身颤抖，怪不得柳小叶身上的伤那么重；而杜城、林涛也收起了刚才的嬉笑，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下一步，就是要把这些五官还原到正确的脸上。”沈翊把盒饭放到旁边的空桌上，拿过刘曼手里的画纸，一张张整齐放在会议桌上，耐心的跟她讲解，“首先，我们需要剥离出哪些是致幻导致的模糊，哪些是不同脸上的元素，所以，在不能确定整张脸的结构时，我们能依赖的，就是这些五官的特征和细节，你看这些五官，从解剖学的角度、透视的角度、视觉特征的角度，有没有看到什么规律？”
沈老师难得的现场教学，大家都围了过来，李大宝听的嘴角直抽抽：“解剖我知道，透视是个什么鬼？”
欧阳月虽然不会画画，但读书的时候接学过颅骨复原，可惜她绘画基础为零，导致无法继续进修这个课题，但沈翊如此细致的讲解，她好似明白了一点，指着其中的两个图，试探的说：“这个流泪的眼睛和这个嘴，还有看向右侧这只耳朵和左侧这只眼睛，似乎分别是两个透视空间？”
“好，那我们现在把它拿出来。”沈翊见她‘开窍’，笑的自己都不觉的宠溺，不由分说的撕下那几个五官，三下五除二拼成了一个残缺的人脸。
欧阳月见他如此行事，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她也动手把所有五官都撕了下来，按照合理的角度拼接成人脸。
眼看剩余的五官越来越少，刘曼有些着急，插话道：“沈老师，可这五官明显不够啊！”
沈翊不慌不忙的拿出那张‘三眼’画像，语气笃定的说：“因为致幻，有很多不明情况的元素，可能隐藏着其他面部细节。”
沈翊铅笔指着‘三眼’画像：“你们看，这个法令纹是不是有点奇怪，你们在看，这个侧面的眼睛…”
欧阳月刚开始还有点头绪，可随着讲的越来越深入，沈翊的话如同催眠曲，她听得只犯晕。
倒是刘曼如茅塞顿开，激动的说：“从这只眼睛的位置上看，那个法令纹，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漏掉的鼻子…”
沈翊并没接刘曼的话，反而怔怔的看着欧阳月，期待她能‘艺术觉醒’，可欧阳月还是‘辜负’了他的希望，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听不懂’仨字。
沈翊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拿过还温热的饭继续吃。
他不奢求她能对绘画提起兴趣，别看欧阳月身为法医对人体组织结构非常了解，可这么多年来，每次她主动联系自己，都是为了让他帮忙画人体组织图，什么器官解剖图、血管分布图、人体骨骼图等等，等等，而这也成为了那些年他求而不得唯一的念想。
沈翊几口吃完饭，再次拿起了画笔。
‘三眼怪’的谜题破解了，那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欧阳月看了看时间，扫了一眼旁边嘬着奶茶的李大宝：“宝儿，咱们该走了。”
李大宝伸了个懒腰：“好，我也困了，明儿我还早班呢。”
欧阳月拍了拍沈翊的肩，就当打招呼，沈翊拿起桌上的手机晃了晃，用嘴型对她轻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欧阳月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随后在李大宝的搀扶下，离开了会议室。
林涛见李大宝都走了，顿感无趣，连拖带拽拉着杜城闪人。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凤池派出所停车场，可刚开出两个路口，两辆车又同时调转车头，朝着江边飞速驶去。
就在刚才，他们分别接到了电话，报警中心说有人在江边发现了尸体。
林涛给沈翊发去了微信，让他尽快完成画像赶回分局。
……
夜里十二点，胡鹏飞看着沈翊画的三张画像，激动的握着他的手：“沈警官，您真的不愧是‘捕风捉影小能手’，太厉害了！”
沈翊抽回手，谦虚道：“胡所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胡鹏飞激动的直搓手：“行，我立刻布置排查那天夜里参与联谊会的所有男生，就按照这三张画像找。”
早上八点，雷厉风行的胡鹏飞已经抓到了嫌疑人，他带着口供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沈警官，三个人全招了，他们就是蓄谋！我查了他们的手机和电脑，文件夹里面存的都是跟踪女生偷拍的照片，迷\/幻药在他们的住处也找到了，这回他们就想干把大的，跟踪了独来独往的柳小叶，提前准备作案工具，擦掉了现场的痕迹，所以，咱们找的才这么费劲。”
“胡所，既然人都已经抓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沈翊翻看完口供，起身告辞。
“这次多亏你了沈警官，辛苦了辛苦了，中午我做东。”
“不了，分局有新的案子，我要赶回分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