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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大结局(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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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大结局(下).

这几天沈略忧心惶惶的,又有些焦虑和烦躁,更多的是紧张和恐惧,一颗小小的受精卵莫名其妙就开始在她的子宫着床了,再过九个月……会是一个崭新的生命!

她终日精神恍惚的,上课也没有心情,佟佳佳因为了解她和那个男人的情况,忍不住说道:“沈略,你要不要……?”

她没有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沈略也知道她的意思。就连她自己也很挣扎,该拿这颗意外的小黄豆怎么办好呢?

那天验孕棒齐排排全是双红杠,她犹不死心,第二天早上用晨尿再测了一次,呆呆地看着同样的结果,欲哭无泪。

这几天她用百度检索了“无痛人流”“单亲妈妈”“剖腹产”……,越看越心惊,最后慌忙把页面全给叉掉了。

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沈略吓了一跳,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更不敢接了。双眼迸射出恼恨和愤怒的火光,全是这个该死的男人!

她说让戴套,他偏不!她吃了他买的避孕药,结果还是中招!联系他先前的一系列举动,沈略不得不怀疑他的“险恶”用心!

手机依旧震着,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她才忿忿地滑动按键接通电话。

“干吗呢这么久?”

她瞪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恨不得用眼神把小黄豆消灭掉。

“喂?小妖?”

沈略闷闷地“嗯”一声,咬牙切齿。

他在那头愉快地笑,不知碰到什么好事,大提琴般的醇厚嗓音低沉悦耳:“下课没?我去接你?”

这学期周五她都只有半天的课,如果他也没事,基本上都是两人一起午餐。

“学生会下午还有个活动。”

屁的活动,她连早上的专业选修课都郁闷地翘掉了。

唐颂却不疑有他,笑道:“那成,咱等晚上。哦对,最近可别再给累着了。”

沈略知道他说的是前些日子照顾父亲的事,可这会儿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干涩的眼睛耗到晚上,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佟佳佳那个未完待续的提议。

G大校风严谨,如果她还想继续读书,如果她不想扭曲的人生更加跌宕起伏,打掉孩子无疑是最明智的。否则,未婚先孕的她只能面临两种选择,在肚子大起来之前休学,或者在肚子大起来后被退学。

然后呢?躲躲藏藏地生下孩子之后呢?她还年轻,怎样抚养一个不被预期的生命?又怎能在明知孩子将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黑户的情况下让ta出生?

另一种可能——不声不响地悄悄做掉孩子。

但沈略想想都浑身发抖,假如被他发现了,假如……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实在没有勇气再次承担那个男人毁灭一切般的暴怒。她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个意外给折磨崩溃了。

晚上唐颂带她去B城有名的“香逸居”吃饭,尽管沈略已经点了比较清淡的菜,闻到菜香味后还是忍不住反胃。

“怎么了?不舒服?”他皱着眉头问。

她摆摆手,一句话没说,再次冲到洗手间。

草草结束晚饭,唐颂拉着她要去医院,沈略顿在原地不动弹,“就吃坏肚子而已,我喝过药了,有必要那么小题大做么?”

在还没想好怎么办之前,她不能让他知道了,否则选择权绝对会移交。

然而,到晚上十点的时候,还是被唐颂发现了。

他抱着她腻腻歪歪,两人将近一个月没做,前些日子她全以太累推掉了,今晚他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沈略想到在网上看过的怀孕注意事项,前三个月胎盘没有发育成熟,正处于危险期,床事很容易导致流产。

她的心不由自主开始砰砰跳,脑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形成。既然意外的来,能不能再让ta意外的去?

他撩起她的毛衣,略显冰凉的大手罩住她的柔软,开始在她胸前肆掠。沈略无端端猛地一激灵,这……她这算不算蓄意谋杀?杀掉自己的孩子。哦,还是卑鄙的借刀杀人,在他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在她假装无知的情况下。

然,容不得她深想,小黄豆大约害怕,已经做出自卫反应。他性感的唇刚刚贴上她的,沈略就忍不住作呕,飞快撇开头捂住自己的嘴巴。

唐颂的动作蓦地停住,黑眸变得阴郁沉冷,“沈略!”

她连忙从他腿上下来,小跑着钻到卫生间,趴在洗手台前干呕,却呕不出什么东西。

最后用冷水洗完脸漱过口,虚脱般擡起头,他正眉眼沉沉地盯着镜中的她,“去医院!”

这次他说得掷地有声,容不得她拒绝,沈略急忙旋过身子,惊惶地看着他,喏道:“没事,真的没事。”

“沈略?”他挑眉,危险而狐疑地叫着她的全名。

她两手紧扣洗手台,面色苍白如纸,可越是这样,唐颂越要送她就医。

先在急诊大楼挂了胃肠科,负责的医生是一个中年女大夫,简单的检查过后,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还是再挂一个妇产科的号看看吧。”

唐颂怔了下,然后牵起她的手往三楼走,他倒是没太大反应,沈略心里却拔凉拔凉的,连带小手都抖啊抖的。

“冷?”

她摇摇头,很想说“不是肠胃问题,我们回去吧”,可嘴巴动了动,终究不敢出口。这会儿他是没反应过来,她强烈的抗拒后再意识不到就不是唐颂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验孕棒的准确率大概有85%到95%,取个平均值吧,还有10%的可能性,走运一点,她没怀孕?

可等检查结果出来,沈略连那最后的10%的希望也被扼杀了,上帝从来不眷顾她,“魔鬼”医生笑着说“恭喜”。她坐在椅子上,脸更白了,心跳更快了,脑子也更僵了。

唐颂愣了愣,又愣了愣,足足呆了五秒,然后抱起她开始旋转,他欣喜若狂,高兴得快疯了。

“注意孩子,注意。”大夫不断提醒。

他连忙把她放下,小心翼翼的,像在放一个易碎的瓷器,然后捏住她的脸蛋笑问:“开心得傻了?”

靠,伤心得想杀了他!

沈略难得学佟佳佳那样,在心里愤愤的低咒。然后她一脸郁闷地擡起头,喏道:“我——”

“闭嘴,别说些我让我不高兴的话。”

他脸色一凛,旋即嘴角又往上翘,像天下所有傻兮兮的准爸爸一样,在平坦空阔的走廊上都要扶着她。

“我是说,才一个多月,我能走。”她闷闷地改口,先前设想的打掉孩子的话,一个字都不敢提。

“地滑。”他索性凌空横抱起她,步伐轻扬,唇角的弧度持续到回家。

沈略觉得唐颂魔障了,或者是乐疯了,他从第二天便开始买些婴儿用品,还无一例外全是女婴的。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唐颂把小玩偶搁在柜子上,搂住她亲了一口,“一定是女儿,一个长得像你的可爱女儿。”他能说自己昨晚梦到了么?高兴得睡不着觉,天蒙蒙亮时才入眠,好梦果然留人睡,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

沈略无语,随手翻着他买的孕期书籍,他一把取过丢在沙发上,“别累着了,这个等我念给你听。”

沈略再次无语凝噎,“我,这才第五周!别人这时候还在上班好不?你没听说孕妇要适当的活动活动吗?”

她觉得自己都快被他养瘫了,才两天就憋得受不了。

唐颂一楞,傻傻问道:“是么?”

沈略把脸埋在抱枕里乱蹭,其实她更想找块豆腐撞死。

接下来几天,沈略要回学校住宿,他以上下铺不方便为由,霸道地给驳回了,然后每晚在离她们寝室最近的西南门外等她。

其实唐颂的意思是让沈略办理休学得了。沈略也想过,但再有两个多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她看看肚子,现在根本瞧不出什么,试着跟他商量等这学期结束再。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沈略只要扁着嘴看看他,就算星星月亮唐颂也想捧到她面前,最后只好妥协,只交代让她千万别进实验室,为此还专门跟凌左舷打了招呼。

两人最近也没住帝华,搬到离T大不远的一栋高级小区里,四室两厅的公寓,除了主卧客房和书房,居然还有一间婴儿房!

唐颂说是借朋友的,沈略会信才怪,她也不知道这男人是从何时开始谋划小黄豆事件的,想想都郁闷。

唐颂摸摸鼻子,搬家也是有考量的,这些天只要沈略坐在车内,他开车都不利索,唯一的法子还是缩短行车距离比较好。而且房间大,他可以把王嫂请过来照料一下。沈略没有妈妈,怀孕这事头一遭,忐忑是必然的。王嫂刚照顾完生产的儿媳,怎么说都会比较有经验。

两个多月的时候,沈略特别爱吃辣,王嫂笑着说:“说不准还真是个女宝。”

唐颂甭提多得瑟,“就是女孩。”

说得就像他透视眼能看见似的。

晚上的时候,他小心地搂着她睡觉,温热的大掌轻抚她的小腹,悠悠叹道:“真好,再过不久这宝贝疙瘩就要出来了。”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想想他就忍不住乐。

沈略本来都快睡着了,又被他弄醒,拨开他的手咕哝道:“还早着呢。”

他手挪开了,然后俯下身子脑袋又凑了过来,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我听听。”

沈略强忍住一脚踹开他的冲动,满头黑线说道:“你孕期书白看了?离胎动还早着呢。”

“不是说已经有胎心了?”

沈略默。

听吧听吧,能听见就稀奇了。

第一次正式孕检的时候唐颂比沈略还紧张,那时候已经三个月了,一大早起来带着她直奔医院,办理孕妇手册,体重、血压、验尿、抽血、听宝宝胎心……折腾下来,将近花了一个上午。

最后检查完后,唐颂还单独跟医生聊了几句。

出来后沈略问:“男孩女孩?”其实她也很好奇,最好是个男孩,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让他继续得瑟。

唐颂斜睨她,“不早跟你说是女孩了吗?”

沈略翻翻白眼,“你刚才没问?”听说现在已经可以看出胎儿性别,而以他的本事,问出来简直轻而易举。

唐颂笑得一脸欠揍,“我干吗要破坏咱闺女给我的第一次惊喜?”

说完,搂着沈略哼着小调往电梯走。

而医院右侧的化验科,一位穿着很OL的女人喊道:“莫律师?莫律师?”

莫芯蕊甩了下头,这才回神,她又看了眼左侧走廊上“妇产科”几个大字,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这就是他前几天急着跟她解除婚约的原因吗?

上个星期,唐颂难得主动约她出来,莫芯蕊满心欢喜,还特意换掉自己的职业装,挑了件典雅的羊绒裙子。

然而,她刚坐下,他就直奔主题,委婉地跟她说希望能解除婚约。

莫芯蕊心中震颤,后来又苍白一笑,“你很着急结婚吗?”

唐颂却有些不耐,“不急。但我女朋友比较介意。”他女儿会更介意。而莫芯蕊最近频繁的挡箭行为,让唐颂开始怀疑她的用心,这段本就虚无的关系,他不想再拖下去。

“是沈略吗?我可以先跟她解释解释。”她强压住心中的苦涩,依旧坚持,“再说,如果我们现在闹僵了,伯父伯母一定会追问的。”

提到家里的老头子,唐颂的脸色更沉了,心中的歉意淡去,语气变得有些强硬,“莫小姐,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当然,如果你愿意先瞒着两老,我会更感激的。”

最后他先离开,她软软地坐在咖啡厅里,不自觉攥紧手中的杯子。

装了那么久的大度,甚至赢得他一时的青睐,还是换来婚约破裂吗?

她有些不甘呢,怎么办?不甘心啊。

如今看到沈略怀有身孕,这份不甘更加扩大,蔓延到四肢百骸,变成疯狂的嫉妒。

而,一个聪明优雅的女人,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另外养的有女人,甚至珠胎暗结,她会怎么做?

从前在上海的时候看到唐颂跟别的女人调情,即便心里酸泡都冒到了嘴巴里,她也只能装大度,张牙舞爪的去找第三者放话使泼显然是最笨的方法。

莫芯蕊以前是因为没有身份,可现在身份有了,她依然不敢,唐颂这个男人太可怕,而她好不容易才抓住,当然得小心对待。

所以,莫芯蕊依旧是大度高贵的莫芯蕊,纵然去年平安夜尴尬地撞上,她也装作不屑去与沈略计较,继续从唐颂这方面下手。爱情中,女人的对手从来不是女人,只是她将与之共度的男人罢了。

可莫芯蕊没料到的是,唐颂似乎对那女人动了真格,不是逢场作戏,也不是一时的迷恋,连孩子都有了。

她开始慌了乱了,第一次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初用假婚约牵制再慢慢追心的方法显然用错了,该怎么挽救呢?

这一晚,莫芯蕊坐在落地窗前,心思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霞光冉冉,才自嘲一笑,她竟忘了摆在眼前的最佳范例。

孟唯亭和唐赞怎样,她和唐颂就同样能怎样。当初孟唯亭和唐赞的事情闹那么大,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扯了结婚证?

他俩所费心思甚至比前者还要小,毕竟,他哥哥嫂嫂双方都不愿,依然被绑得死死的,他们至少还有一方情愿呢。

所以……唐家两老,才是她的杀手锏护身符。

唐颂再狂傲,两位老人的话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

卓亿群不是一般的喜欢她,这点她比孟唯亭做得都要好。家庭聚会时,孟唯亭虽然客气有礼,但整个人因为和唐赞的关系,在唐家的地位很微妙,她可以看出,卓亿群对那个媳妇很无可奈何。而她自己就显得热情多了,放下往日高高在上的傲气,厨房里端茶送水,帮卓亿群捏肩膀,伺候的老人喜笑颜开,直说娶媳妇就该娶这样的。

她才是唐家儿媳的最佳人选不是吗?

去洗手间洗漱完毕,穿上典雅的套装去事务所,莫芯蕊又回到自信满满的状态。

*

怀孕是件极为辛苦的事,沈略的孕吐不止,什么都吃不下,王嫂顿了许多补品,可她闻着味道就难受,人也渐渐消瘦下来。

唐颂心疼极了,找大夫讨了许多缓解的方法,不知是偏方有用,还是自然到时候了,沈略前两天才稍稍好转。只是下巴更加尖了,小脸看起来仅有巴掌大。

这个周末他要去趟香港,有两个合同要谈,行程已经一拖再拖,临走前还是很不放心。

“忙你的去吧,我好多了。”沈略坐在沙发上吃酸梅,一边乱按着遥控器。

唐颂走到她旁边坐下,将她抱在腿上亲了亲,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嗯。”

“别到处乱跑,学校的课能翘就翘,我都打好招呼了。”

“嗯。”呃……

“还有,电脑别多玩,那些书也甭看了,费眼。”

“嗯。”沈略的眼睛盯着电视,眨都不眨。

他轻笑,继续说道:“别乱捡地上的东西吃,小心闹肚子。”

“嗯。”

她回答完才反应过来,猛地回身把酸梅塞进他嘴里,“唐颂,你去死!”

他酸得挤眼,依旧贼心不死地含住她的指尖挑逗一番,然后又吻上她的红唇,腻歪过后哑着声音问道:“小妖,是不是等我回来,咱就可以做喜欢做的事了。”

沈略双颊染上红云,撇过头懒得搭理他。

这几个月两人每晚都是同床共枕,唐颂几乎没有缺席过,晚上睡着睡着他的手就不老实了,爬到她怀孕后更加丰满的胸,她狠狠拍他,他只说“我就摸摸”。也确实只是摸摸,再难受他也干不了实质性的坏事,毕竟女儿重要,最后还得靠五指姑娘解决。有一次他央求沈略帮他,抓住她的手就往那儿带,吓得她差点哭出来,完事后他哄了好半天。

临出门的那天早上,他半倚在床头,捧住她的脸蛋亲了又亲。

沈略看这没完没了的,忍不住催道:“你快赶不上飞机了。”

他方拿起公文包,百般不舍地出门。

可沈略还没缓口气,唐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敛去方才的温柔,他擡起她的下巴郑重地叮嘱:“好好照顾咱家闺女,你要是敢打什么歪主意,仔细我回来给你活剥了。”话语严肃而认真,携着淡淡的威胁。

沈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偏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你想多了。”

听到她的保证,唐颂的眉心这才舒展,又吻吻她的唇,然后离开。

一到香港唐颂就给沈略打了电话,随即保持着每天两通的频率,早晚各一次,听她汇报一些宝宝的情况。其实现在胎儿还小,真没什么好汇报的,但他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乐此不疲。

谈完一个合同,回酒店时路过中环,唐颂望向提着购物袋的熙攘人潮,随口问道:“给女孩买些什么礼物比较好?”

同样坐在后座的桑秘书愣了愣,讶然回道:“几岁的孩子?”

唐颂呆住,半晌才说:“还没出生的孩子。”

桑秘书捂住嘴巴赶忙偏开头,还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前排的小姜都忍不住乐。

唐颂瞪了两人一眼,抿起薄唇不再说话。

其实孟子骁也说他最近智商降得厉害,并对诱因感到万分好奇,被他一脚踢开了。这段时间他不抽烟不喝酒,每晚都早早下班回家,好像那个公寓有块强力吸铁石似的,几个兄弟轮番邀约泡吧,可谁都别想把他约出来。

桑秘书努力敛起笑痕,开始认真地回答大Boss的问题。

对于唐颂的失常,她其实有所觉察,某天下午她见大Boss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研究书本,本以为是经济类的书籍呢,最后瞥到封皮上肥嘟嘟的婴儿宝宝后,彻底石化。

那会儿书桌上还有一摞,《怀孕百科》、《妊娠分娩育儿》、《40周孕期全程手册》、《准爸爸读胎教故事》……

Boss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桑秘书却看得提心吊胆,递完文件就匆匆离开了。

看来……自家老板真要当爸爸了?

晚上唐颂又给沈略打电话,打了好几次没通,公寓里的座机也是,嘟嘟没人接。他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正准备找孟子骁去看看,最后试了一次,竟然通了。

“刚儿怎么不接?”

“嗯,刚醒。”沈略有气无力地说。

“小妖,怎么回事?不舒服?”

她嗓音虚弱:“最近有些乏,我爸爸的病又复发了。”

“严重吗?还需要动手术?”

“不用,现在稳定了,就是要再住院观察两天。”

“嗯,那成,千万别累着了,到医院找杨护士长,上次的特护都是她安排的,还有医生那边我也会打电话安排一下。熬汤什么的让王嫂去做,你好好歇着。”

沈略“嗯”了声,然后疲倦地说:“唐颂,我想睡觉了。”

唐颂又啰嗦地叮嘱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听闻沈如海生病,他越发想提前回去,无奈合作商那边突然生了点变故,反而又往后拖了一天。

事情一结束,唐颂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回B城,到公寓时竟没瞧见她的影子,正准备出去找,王嫂提着几个布袋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唐颂急忙问道:“她人呢?”

王嫂整个人如遭雷击,懵在门口,慌慌张张地解释说自家孙子得了急性肺炎,跟沈略请了三天假。

唐颂气得要命,打沈略手机,接通后就劈头就问:“你在哪儿?”

她一句话没说就挂了,再打,却怎么都打不通,后来索性按了关机键。

唐颂又急又怒,王嫂也吓破了胆,两个人到处找沈略。

沈家没人,学校也没人,给叶妃打电话一问三不知,唐颂想到还有一个沈略常常挂在嘴边的“佟佳佳”,连忙找孟唯亭调到她的课表。

佟佳佳那会儿正在上专业选修课“草地学”,唐颂几乎是直接闯进教室的,讲课的老师和百来个学生全都傻眼。佟佳佳呈现一副呆鹅状态,被他拎出教室。

“沈略呢?!”

佟佳佳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还敢问?”

“丫的我问你她人呢?”唐颂低吼出声,额角青筋暴跳,有股揍人的冲动。

几乎没几个人能承受住唐颂的怒气,佟佳佳也是,扫过他阴沉覆霜的眉眼,吓得赶紧报出地址。

唐颂一听是家医院,修长的腿顿时就晃了两下,然后狂奔着跑到楼下。

黑色的迈巴赫飚出G大校园,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赶到那家医院的妇产科时,服务台值班的护士正在闲磕牙,“哎哟,312的那女人真是狠心,就算意外跌倒,可做母亲的哪有不保孩子的?连保胎针都不打。”

“该不会是未婚怀的吧?”

老护士神秘兮兮地说:“那么年轻,真说不准。”

312,312……唐颂脑袋嗡嗡响,不顾护士的询问,飞快冲进病房。

猛地推开门,沈略那时候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孤零零的,一脸惨白。

唐颂觉得自己的腿都在打颤,他猛力揪起她,嘴巴呼哧呼哧喘着气,用嘶哑的嗓音问道:“孩……孩子呢?”

沈略分不清这一刻见到他是什么感觉,心安、心慌、心惊、心竭……她动动干涩的唇,说道:“没了。”

“小妖,你骗我对不对?对不对?”他的黑眸蓦然睁大,里面盛着满满的震惊和悲恸,一遍一遍地问。

“没了,真没了。”她喉咙哽痛,却假装无谓地说道。

唐颂不信,又冲出去问医生,大夫也是同样的说法。他甚至看了孩子的尸体,用黑色的塑料袋裹着丢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小小的一团,红红的模糊不清,但鼻子眼睛都有了。大夫说是个女孩,真的是个女孩……

那一刻,这个冷峻的大男人突然哽声哭了。

病床上的沈略眼睛也有些发红,所有的伤痛和委屈,在见到他这一刻,再也无法压抑住,眼睛像泉眼,泪水止不住往上涌。

她翻了个身,隔壁床滑胎的那个女孩半小时前刚出院,眼前是空落落的病床,再往前是空落落的窗,还有窗外梧桐树凋零的枝桠,冰冷冷的,就像是冰冷的金属伸进她的身体。流出的眼泪把颊侧的枕头打湿,听见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她抹了下眼角,吸吸鼻子,努力恢复平静。

来人的脚步声很缓很沉,沈略知道是他。

他站在病床前久久未动,她背对着他,只觉得冰凉的身体开始发毛,憋不住咳嗽,胸腔起伏了两下。蓦地,她被他翻过身子整个人拽了起来。

唐颂的表情很可怕很可怕,比上次他在学校里掐着她抵在紫藤柱子上时都要骇人,幽深的双眸红丝丝的,全身散发着浓郁的戾气,他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略有些佩服自己,现在竟还说得出话来,被他拉住的左手腕很疼很疼,像是要从那道刀疤处齐根断裂,她强忍住痛呼和欲落的眼泪,鼓起勇气回视他。

他寒冽的目光注视着她,森森问道:“真是你拒绝保胎故意流掉她的?”

沈略心中一震,不知他为何如此说,她苍白一笑。多好,不用她为难地先开口,事情已然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发展。

“是。”她别开头,眼睛里空白到冷漠。

“我故意不要这个孩子,从来没想过要这个孩子!你不是问为什么吗?唐颂我恨你,真的好恨好恨!”沈略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充斥着浓烈的恨意,“告诉你,全是我故意的,怀孕是我故意的,流掉她也是我故意的。我故意报复你!一年多前被你生不如死的压在身下时,我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让你后悔,让你也尝尝这滋味!你不说我故意挑逗你么?是!那晚我好痛好痛,跟他光明正大情歌对唱的明明该是我!幸福地牵手走在校园里的也该是我!可这一切全因为你毁了!而我只能毁掉你的一个胚胎而已,痛了么?唐颂你痛了么?”

啪!

他瞳孔急剧收缩,颤抖的手终于被她无数个“故意”激得失控,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沈略从病床上摔下来,嘴角麻麻的,耳朵也嗡嗡直响,他这一耳光倒是甩足了力气。

“你不用再‘故意’什么,我现在看着你就倒足了胃口!”

他说完这句话掉头就离开了,门被大力拉开,再猛地摔上。

沈略趴伏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久久无法动弹。大约是外面的护士听到声响,走进来要扶她,被她推开了。

她一个人爬回床上,把红肿的脸埋在被子里放声大哭。

脑子里回旋着昨天他的母亲在病床前对她说的话:“你不是想离开吗?这是机会。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的继母,想想你们家小店。我想,你是聪明的姑娘……”

他们都用父亲威胁她,他们都逼她……果然是母子,果然……手段都如出一辙。

那天他去香港没多久,父亲再次病发陷入昏迷,她在医院忙得焦头烂额,疲累不堪。等第二天中午父亲转醒脱离危险期,这才松了口气。

吃完午饭,沈略准备回家帮父亲取点住院的东西,刚走到自家单元楼下就接到一个电话。

“沈小姐是吧?我是唐颂的母亲,有空出来喝杯茶吗?”

唐……唐颂的母亲?!

沈略听后慌得手足无措,却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她也无法拒绝,因为那位高贵冷然的唐夫人,早早派了警卫员在家门前等着她。

她忐忑地上了车,坐进后座时手不自觉地捂着肚子。

到了一家装修典雅的日式茶楼,卓亿群开始说话很委婉,很客气,意思是让她离开她儿子,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不希望他再跟别的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乱来。

“我不知道你父亲怎么跟你说的,你年纪也不大,难道愿意这辈子就一直陪着个有妇之夫?”

沈略惊愕,这才知道她竟然事先找过她的父亲。想起父亲的心脏病,她不禁浑身发抖。

卓亿群见沈略脸色大变,以为这番温言相劝她已经听进去了。动之以情过后当然是诱之以利,她淡笑着把支票推到沈略那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是一个贪钱的姑娘。离开他,这些就当我们唐家补偿你的青春损失费,数字随便你填。”

沈略忽然笑了,飘渺而苍白,“唐夫人,我想您弄错了,不是我不想离开您的儿子,是他拘着我。”

卓亿群挑挑眉毛,先是微诧,转而一想,知道她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沈略站起身,支票看都没看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如果您方便的话,请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冲出日式茶楼,沈略两腿跪得发麻,肚子也隐隐不太舒服,有些轻微的坠痛感。

她轻抚小腹,一直想着卓亿群的话,这个注定不受期待的生命,该拿ta怎么办呢?如果卓亿群成功让她摆脱唐颂的束缚,如果……

人行道上的信号灯正是绿色疾走的小人,沈略暂时屏蔽掉这些烦心事儿,当务之急是回家拿好东西去照顾父亲。她小跑两步刚踩上斑马线,突然听到后面有道温润的声线叫道:“沈小姐,请等等!”

沈略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没有注意到主干道前方的红灯悄然转绿。刹那间,一辆飞速奔驰的出租车急踩刹车。刺耳的摩擦声骤起,车子依旧向前滑行几许,沈略瞪大眼睛,伴着骤然停歇的心跳,晕倒在地。

卓亿群吓住了,慌忙跑过去察看沈略的情况,结果满手的血。这下连出租车司机也呈呆愕状,以方才的碰撞声,力度应该没这么大才对啊?

卓亿群还算镇定,赶紧叫老头子的警卫员把沈略送到医院。然而,在得知沈略流产的那刹,她彻底懵了,抓住医生的手问:“她……她怀孕了?秦大夫,能,能不能保住?”

秦医生一边急着往抢救室走,一边摇头,“本来就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很困难,我们尽力!”

卓亿群心情很复杂,天天盼着孙子,这是离孙子最近的一次,可没想到……

孩子应该月份还不大,这女孩又穿着宽松的韩版大衣,她根本没瞧出来她竟有了身孕。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望沈略这个孩子降临,还是……

可当医生最后宣告孩子流掉了时,她腿一软,猛然跌坐在椅子上,心里瞬间明了,她是希望这个孩子来到的,管她是谁生的,那是她的孙子,阿颂的孩子!

然而,希望也无济于事,这个孩子仿佛因为他们的彷徨、怀疑、不确定,所以……ta退缩了,ta不想降临人世了。

卓亿群走进病房时,沈略已经醒了,眼角的泪水和汗水把两边的头发浸得湿嗒嗒的,整个人虚弱而憔悴。她还好没有受到严重的外伤,只是胳膊和腿部有些青肿破皮,医生说昏迷主要是由于过度惊吓。

卓亿群有些不忍去看,但一想到关于沈略的调查资料。这个女孩的身世、家世,这个女孩曾涉嫌杀人锒铛入狱……她就觉得自己必须狠下心来。

她请了看护,被她拒绝了,她要帮她调到高级病房,她也睁着空洞的眼睛不愿意。脾气倔得让人恼火,也彻底消磨掉卓亿群最后的同情和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对沈略说:“你不是想离开他吗?这是机会……我会告诉医生多配合着,阿颂问起时,我希望你知道该怎么说。”

孙子无缘就无缘吧,她更希望由指定的儿媳来生。

但卓亿群有些低估了这个孩子的影响力,或者……她低估了那个女孩的影响力。

唐颂回来后彻底抓狂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公司也不去,公务也不理,点卯更不应,好几天没出过门。

卓亿群去了帝华公寓,窗帘全拉着,黑黢黢的卧室没有开灯,她怕猛然的强光刺激到他的眼睛,只按开了墙上昏黄的壁灯,“阿颂?阿颂?”

唐颂只擡了擡眼皮,歪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一手握着酒瓶,另一手拿着小女孩的玩偶,胡茬横生酒气冲天,冷冷嘲道:“你满意了?”

卓亿群心里一惊,不知道儿子对这事知晓几分,或许相信了那个女孩的说词,抑或不信……但他现在不修边幅的颓废样,二十九年来,她从未见过。

她绕开地上纵横躺着的无数酒瓶,温声劝道:“好女孩多的是,你干吗偏偏要那个小丫头?真看不出她哪点好,还是个杀人犯!”

唐颂的目光蓦地调过来,冰冷冷地对准她,良久,讽道:“杀人犯?你不知道你儿子还是强奸犯吗?是我强要了她,呵,强暴了她……强奸犯+杀人犯,正好!绝配不是吗?她哪点配不上我?”

卓亿群瞪大难以置信的眼睛,气得直喘气,恼道:“胡闹!”

他又猛抽了一口酒,哗的把酒瓶摔了个稀巴烂,淡漠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请你离开!”

他气,他恼,气沈略为什么没保护好他们的孩子,恼她为什么现在还想着离开。这么多人,父亲,母亲,还有她,真正期待那个孩子降临的,却只有他自己,……竟只有他自己!

唐颂猛踢了地上的酒瓶两脚,望向他最初给孩子买的小玩偶,鼻腔又忍不住酸痛起来。

当时被那个血淋淋的婴儿刺激到,他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细想。而她冷锐的言词又像冰刀一样嗖嗖往他心口射,控制不住地第一次打了女人,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唐颂在脑子里不断问着自己:她主动放弃孩子吗?

是吗?真是吗?沈略,你竟如此狠心?

沈略在医院继续休养,大约是卓亿群的安排,她还查了有没有脑震荡或其它。

王嫂听闻这事后,后悔地扇了自己好几耳光,眼泪八岔地说不该回老家。

沈略连忙制止她,淡淡道:“只怪我自己。”家人生病怎么会不担忧记挂呢。她也是因为父亲住院到处奔波,所以忽略了肚里的孩子,仔细想想,那天中午腹部就有些不适。

怀孕甚至小产,她一直不敢让父亲知道,这几天打电话嘱托章天秋好好照顾父亲,还换得章天秋几句不孝的痛骂。

王嫂心存内疚,照料沈略时更是无微不至,还买了许多补品,沈略看到后忍不住皱眉:“这些挺贵的,我也用不着,还是拿回去给你家儿媳吃吧,王嫂,您不用愧疚,真的不用。”

王嫂嘴巴动动,却没说出话来,良久才叹道:“小产跟生孩子一样,也是要坐月子的。好好补补,不然将来落下病根,受罪的还是自己。”

沈略抿抿唇,等一个星期后各项检查结果出来时就出院了。

那天佟佳佳来接她,站在医院门口,沈略擡头望向冬日白晃晃却冰冷的太阳,她轻抚自己的小腹,那里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以前即便千疮百孔,至少还是完整的,现在,她痛得难受。

当初甚至还琢磨着怎样让小黄豆意外消失,可黄豆大了,在她肚子里呆久了,真得消失了,她却哭到虚脱。自己身体里的一块肉,骨肉骨肉,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眼角再次湿润,佟佳佳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沈略,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噩梦?

梦醒后不是该开心么?为什么她现在喉咙里哽得难受?一点都笑不出来。

“那……那个混蛋,还有没有骚扰你?”

沈略摇头,唐颂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他……当真也痛了吧……

那男人对小黄豆有多上心,大约就会有多伤心,如她所说,她成功让他失望透顶,也对她倒足了胃口。

出院后她回学校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后便去了另一家医院看望父亲。

推开房门,三个特护正在整理东西,章天秋坐在病床前吃苹果,屋子里堆满了礼品补品。

沈略望了两眼有些面生的特护,第一次住院的时候唐颂也请了几个,但她觉得没必要,这次只让杨护士长安排了一个人,而眼下,大约全都不用了。

她走过去小声问章天秋怎么回事。

章天秋表情不对,嗫嗫喏喏含糊不清,沈略蹙起眉毛把她拉到走廊上追问,这才知道那天章天秋竟收了卓亿群的钱。

“章姨?!”她难以置信地低吼:“把钱还回去!”

“沈略你傻啊,你爸现在正花钱的时候。这两年你总说自己没钱,现在那男人的妈都亲自出面了,人也被踢了,这些钱不说分手费,捞些青春损耗费总应该吧。人家给你就接着,这会儿还清高啥?”

沈略气得发抖,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声线尖锐:“如果她不去咱家刺激我爸,他现在会这么严重?!爸当时气得晕倒,你还能收下这些钱?”

自己的父亲因为这笔遣散费气到心脏病复发,再拿这笔钱去治疗心脏病?沈略想想都觉得讽刺。

章天秋心虚不语。

沈略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爸的医药费我会想办法,你要觉得拖累的话,可以与你无关。”

“白痴!”章天秋愤愤地骂了一句,丢给沈略一张银行卡。

卓亿群当初给了章天秋一张支票,大约有五百万,她已经花了两万,沈略却不知到哪儿弄钱填补上。

这些天她急得到处想办法,室友们也知道她家里出了点事,而且沈略前不久孕吐严重,系里的同学偶尔见到可能不觉得奇怪,许依婷和裴晓就瞒不住了,最后佟佳佳一咬牙,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全在寝室里说了。

她发短信告诉她时,沈略很震惊。晚上忐忑着回到寝室,但许依婷和裴晓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抹着眼泪一人给了她一个拥抱。

许依婷做模特,手里刚好有些闲钱,全借给她了。

沈略去了帝昀在B城的分部大厦,把五百万的卡原封不动交给了卓亿群的秘书,然后就离开了。

卓亿群瞪着卡说不出话,对沈略这个女孩,却有些刮目。跟以前儿子惹上的那些女人们,或许……是有些不一样的?

沈略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在医院里的那次重击,让唐颂再也没有联系她,仿佛就此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霸道的强占,坏心的打趣,温柔的照料,孩子的流失……一切好似弹错的节奏,所幸曲终之前,重新拨乱反正。只是过程中,她的心弦也跟着狠狠震颤了几下。

沈略承认自己曾为那个男人心动。高大英俊的外表,冷峻魅惑的气质,睿智成熟却偶尔有些犯傻……他对小黄豆的紧张与期盼,甚至让她也不禁动容。可是,心动的理由有无数个,仅仅“没有未来”这一条,都能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裹足退缩。

不是吗?

再虚妄的温柔缠绵,也抵不过冰冷残酷的现实,他再好,跟她也是各种不搭,相貌、家世、性格、年龄……也幸好,爱情的火苗刚刚燃起,便被及时掐灭。

父亲的病情时好时坏,还欠了许依婷两万块钱。沈略打了好几份工,做家教,做服务生……刚好学生会换届,她也从社团里退了出来,期末复习之外的空闲时间全用来赚钱。

帝华公寓里的东西,沈略找了一个他不在的时间,自己给取回来了,其实也就是她最初搬入时的小旅行包,其它东西一概没动,走之前她把门卡搁在了茶几上,一同放着的还有T大附近那套公寓的钥匙。

重新装修后温暖的公寓,并不像以前那样空荡荡的,可唐颂还是有所觉察,看到茶几上的东西后,他几乎下意识地往卧室里的衣帽间冲,凝望着空落落的角落,然后猛地跌坐回床上。

她带走了原先属于她的所有东西。那么……他呢?

他把手指插在头发里,痛苦地揉着。

孟子骁说她和他本来就是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被他强硬地扭转方向,短暂的交集过后,终于又要错过了吗?

不!

但是,他暂时不能再有动作,沈略已经彻底由暗转明。孩子的事情,虽然负责抢救的秦医生一口咬定沈略主动放弃保胎,但他觉得还是有猫腻,当时被她激得脑子嗡嗡响,心寒而又暴怒之下掌掴了她。然而调查过后,唐颂竟发现卓女士也去过医院。他又请人查了沈略出事的那个路口的监控录像,她为什么回身?谁约见了她?又说了什么?

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这次还好只是卓女士出手,别说她盯着,老头子更盯着。他不能让唐赞和王冬筱的悲剧重演,千山万水的追过去后,如何痛哭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

这一年的春节,沈略过得很平淡,父亲病情刚刚好转,也没力气置办年货,章天秋守着小店,家里的担子几乎全压在沈略一个人身上。

她又是忙家务,又在忙家教,就连期末考试都是草草应付,大一还勉强拿了个三等奖学金,大二估计够呛。

寒假前登记了家教信息,年前家教中心给她打电话,让她去试讲。

离除夕还有三天,那日天空阴沉沉的,气象台说会有小到中雪。沈略她拿着纸条上记录的地址,坐公交到西山脚下,按照电话里的约定,等那家司机过来接。

以前做家教的时候,因为怕危险,女生第一次试讲都是由关系好的同学陪着。佟佳佳和沈略互陪了几次,她现在经验多了,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同位于西山的高级别墅区,这次家教的别墅在山顶,途径半山腰那栋熟悉的小白楼,她视线忽地一敛,深怕看见熟悉的人,赶忙垂下脑袋。

车继续往上行,驶入山顶鳞次栉比的别墅区,这里据说是新开发的,夏天刚竣工,当时新闻媒体还曾报道过,为其奢华的设计和昂贵的价格咂舌。

沈略教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年夏天就要小升初,家里让寒假给补补课。

小姑娘的房间很豪华,窗帘和书桌都是小女孩们喜欢的公主粉,佣人送来水果,悄悄对沈略说道:“沈老师,我们五小姐就是皮,您可得多看着点。”

小姑娘叫王盼弟,年龄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站起来眼睛一瞪把佣人轰走了。

沈略笑着跟她招招手,她鼓着小脸坐回书桌前,然后听她讲解些数学题。

沈略觉得这个家里的气氛有点奇怪,车子刚停在院子里时,她还以为误闯了某个机要重地,望着一排排穿黑西装的巡岗男人,小心肝不禁颤了下。

王盼弟听得倒还认真,就是有些爱动弹坐不住,一会儿要喝酸奶,一会儿要吃巧克力,进进出出的,房间的门索性就开着。

楼下的客厅响起婴儿的啼哭声,爱动弹的小姑娘又跑出去了,朝楼下喊道:“好吵好吵,赶紧叫大姐,弟弟又要吃奶了。”

月嫂拿着奶瓶忐忑地说:“大,大小姐出去了。”

另一个月嫂则抱着怀里的婴儿不住晃着,小男孩约莫有一岁,哭得昏天暗地。

吵吵闹闹的,沈略只试讲了半个小时,小姑娘很满意,她关上房门又多讲了一个小时,算是计费的。

正准备离开时,别墅的大门刚好打开,一个粗声粗气地男人喊道:“乖儿子,来爸爸这儿。”

孩子依旧嗷嗷哭,月嫂赶忙交给了他身后的女人,男人悻悻道:“还是跟妈亲,唉。”

女人一脸嫌弃,不愿意抱孩子,哄了两声没哭了就扔回月嫂怀里了。

她转过身,沈略眼睛倏地睁大,不期然与蒙忻的目光对上。

蒙忻惊慌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尖声叫道:“沈略,你怎么在这儿!”

随着她的惊叫,门外高大的黑衣人全往客厅里涌,有人甚至还掏出黑色小巧的手枪,十来双锐眸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沈略心跳如雷,知道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也证实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蒙忻的孩子,真的是……她继父的。

王七雄倒是没说什么,望着沈略的小眼睛打量中带着狐疑。

蒙忻高跟鞋一跺,便要朝沈略冲去。王七雄蓦地想起沈略的身份,亦想到唐颂这个狠厉的男人,赶紧使眼色让身边的人拦住大小姐。

“蒙忻……我不会说的。”沈略被撞到在地上,脚腕痛得厉害,头发也有些散乱。

蒙忻挣扎着还要扑过来,被人给拦住了。

“不会说?不会说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她突然凄厉地笑,笑出眼泪,“都是你,沈略!都是你这祸害!我才被这混蛋,这混蛋……”

她指指王七雄,泣不成声。因为沈略她才得罪了唐颂,因为沈略她这所谓的父亲把她当交际花不成,还把怒气火气全撒在她身上。

她恨,好恨!最恨的是竟然还要被迫生下那孽种,只因为那是个儿子,只因为她亲妈不想把正妻的地位拱手让给外面的野女人。

所以她就活该被利用吗?活该被牺牲掉?活该让世人鄙夷?甚至是她最喜欢的男孩!

王七雄大哥当久了,架子也上来了,一巴掌扇在蒙忻的脸上:“妈的你说谁混蛋?”

啪的一声脆响,准备再打第二巴掌时,被身后一脸沉郁之色的阿兵死死捏住胳膊,王七雄怒骂道:“狗娘养的,今儿都反了是吧?!”

“七哥,别冲动,小姐身体不好。”兵哥隐去眸底的冷厉,垂头说道。

王七雄怒气腾腾地啐了口,像川剧变脸似的,转瞬便腆着脸看向沈略:“沈小姐,您这次过来是……?”

沈略知道这次家教算是泡汤了,她绝不可能再来教王盼弟,管家小声解释了一番,王七雄又道:“阿兵,派人送沈小姐回去。”

阿兵扫了眼正从地上站起的沈略,目光阴森凛冽,瘆人不已。

沈略缓缓从地上站起,连忙说道:“不用了。”

后来她还是坚持自己走,本来准备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返回市里的顺风的士,沿着结冰的路一瘸一拐走得气喘嘘嘘,愣是没瞧见半辆。

傍晚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稀稀疏疏的雪花,白精灵一样随风旋舞。

冒着小雪走了四十多分钟,途径前往白色别墅的那个熟悉路口,她不自觉地擡眼望去,只见风雪中一片冷寂的白墙。

结冰的下坡路比较滑,她已经专挑行道树旁边的草地走,结果还是不小心崴了一下摔在地上。

蹲在路边揉膝盖时,突然一辆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

沈略下意识地回头,黑色的迈马赫缓了缓,然后又倒了回来。

车窗降下,他的脸色如这腊月天的寒霜,冰冷冻人,睥睨着她嘲道:“怎么?舍不得我?回来看看?”

她垂下眼眸不去看他,也不去看副驾上那个妆容精致正对她挑衅一笑的时髦女郎。扶着小树慢慢站起,趔趄着一小步一小步地继续往前走。

唐颂低咒一声,恼得不想管她,排气管轰轰响,嗖的又往山上开。

沈略的鼻子像是呛了辣椒水,又酸又痛,然后这股酸痛直戳泪腺,视线也变得朦胧模糊。她吸了口冷冽的空气,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挪着。

紧跟着又有一辆车,也很熟悉,孟子骁的路虎,同样降下车窗阴阳怪气地说:“哎?这不是当年澄湖畔的沈小略吗?”

沈略充耳不闻,知道他们这些人又在开party玩乐。

多好,他忘了她,她回归先前的沈略。这两年最渴盼的也不过如此。从这潭泥淖中脱身,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她的人生也会重新开始。他走他的康庄大道,她爬她的马兰坡,一切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恍恍惚惚地想着,大概几分钟后,孟子骁的车又折了回来,“上车,山上还是山下?送你。”

“不,不用了。”她摇摇头,艰涩地说道。

孟子骁却坚持,跟着她走了百来米,后来没耐心地把车横在她前面,沈略被迫停住步子,僵持片刻,这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里的暖气很足,身上的寒气霎时被驱散,她的鼻子眼睛都被暖风熏得红通通的。

孟子骁要打方向盘开回别墅,沈略忙喊道:“孟先生!……如果,如果您方便的话,麻烦送我到山脚的公交车站。”

孟子骁勾勾唇,也没反驳,油门一踩,彪悍的路虎哧溜一声继续往下行。

二十多分钟后返回别墅时,雕花大门刚刚自动开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车上。

“甭看了,人不来。”他拔下车钥匙,砰的关上车门。

徐贤幸灾乐祸地欢呼:“嗳嗳,我说吧,就沈略那傲娇样能来才怪。给钱给钱!赶紧的!”

赌输的人开始掏现金,张邵阳直接把刚买的莲花跑车钥匙丢了过去,然后睨着孟子骁怀疑道:“该不会你吓唬人家小妹妹了吧?”

“我像那种故意坏人姻缘的人么?”

众人一致点头,孟子骁吐血,“呵,就算小爷想着,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好吧?”说完,瞧了眼某人的大便脸。

唐颂冷笑一声,“差不多得了。真想赌?咱赌大发的如何?”

这么一说,几个油腔滑调的家伙全闭了嘴。徐贤笑得一副小人样,“嗳嗳,小赌怡情,大赌伤心啊。”

唐颂也没心情了,一脚踢了烧烤架,憋着一股气朝别墅里面走。

孩子的事,他一直不相信沈略的话,后来回大院质问卓女士,她别的不多说,只冷哼一声,嘲道:“命!我们老唐家的孙子,注定不该是这样的女人生的。”

他勾唇冷笑,“那老唐家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气得老头子滚烫的茶杯直接砸了过来,唐颂瞟都没瞟肩头的茶叶渣,掉头摔门而去。

虽然暂时没联系沈略了,但他也跟家里闹起软革命,卓女士让他往东,他偏偏往西,可着劲儿唱反调,比高中那会儿都叛逆。莫芯蕊他更是不带搭理的,直说要跟她解除婚约。现在唐颂的理由充分极了,不是为了沈略,只因她是卓女士挑的儿媳!

唐祖威吹胡子瞪眼,但儿子大了,他也管教不了。你说他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吧,人一天换一个,警告发给谁呢?为他流掉孩子的那个女孩,老二更是瞅都没瞅一眼,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去人家家里威逼利诱?不被人告扰民就不错了!对自己儿子倒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可听吗?

过年的时候,唐家大院更是冷清,孟唯亭找各种理由推脱不回来,莫芯蕊因为被唐颂冰着,也不好意思过来,卓亿群三催四请,她吃了一顿年夜饭,差点没被唐颂气吐血,再也不肯当面受此难堪。

唐赞也不知在忙什么,年三十露了下脸就不见踪影,电话也总打不通。

初二那天,卓亿群照例回上海看望父亲,唐祖威也几年没去了,今年刚好不用去军区慰问,怎么也得露露脸才对。她从初一便开始给唐颂打电话,可他同样跑得没影,根本联系不上。

依唐颂的意思呢,虽然外公疼他,但他坚决不愿跟卓女士一块露面。

孩子的事情是心结,沈略的事情更是,虽说她们具体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卓女士肯定参了一手。纵然不是沈略故意流掉孩子,唐颂依旧气她恼她,最最愤怒和不可原谅的便是……她竟然同意!她竟顺着别人的意思剜他心口想离开他!

白天唐颂跟孟子骁在外面胡吃海喝,手机里是卓女士一个又一个的未接来电。

他冷笑一声,想到今年家里加倍的冷清,就连孟唯亭都格外疏离冷漠,随口问道:“我大哥跟你大姐最近这冰得也忒厉害,你妈没透透口风?”

“啥时候暖过?这都多少年了,照我说吧,早点离了得了。”

孟子骁也就当着唐颂的面敢这样说,这要是在家里,无论孟家还是唐家,吹点小风还不就得被抽掉一层皮?!四个老人顽固至极,哪怕意识到错误,也只愿敦促补救,不愿洗牌重来。

唐颂抿了口酒,那倒也是。

可吃饱了玩够了回到家里,他才发现不是自己瞎琢磨,问题似乎真有些大条。

他瞪着客厅里那个身穿红袄袄的小糖丸……哦不,小公主,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谁家的?”

小姑娘拿着糖葫芦,吓得直往沙发后面缩。

“杨婶!杨婶——!”唐颂朝着厨房的方向开吼。

杨婶拿着汤勺慌忙钻出来,连连问道:“阿……阿颂,怎么了怎么了?!”

他指着那颗小糖丸:“她是谁?”

杨婶也是一脸困惑和无奈,“我也说不清楚,阿赞带回来的,只说帮忙看两天,就急匆匆走了。”

唐颂的孩子缘素来不太好,大院里的兔崽子小姑娘们都怕他,小糖丸看起来比较怕生,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杨婶,怎么说咱也得核实一下身份啊。”唐颂望着那小姑娘,八九岁的模样,也不知是哪家的。

他给唐赞打电话,同样无法接通中,心忖:嗬,还真是奇了!

杨婶对唐颂使眼色,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阿颂,你说这孩子,这孩子……该不会是……”

她不说完,唐颂也猜出几分,蹲下去问道:“乖,你妈妈叫啥?”

孩子连连往后躲,索性抱住杨婶的大腿。

“是不是叫王冬筱?”他蹲着走了两步,继续问。

那女孩这才怯怯地点点头。

唐颂心里惊叫:坏了!真是!

“你爸爸呢?”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爸爸,我要唐爸爸……”

唐颂不禁头疼,心里乌云飘啊飘的,听杨婶的意思,唐赞会在初三下午卓女士回来前把孩子弄走,他开始琢磨唐赞的去处,这大过年的,莫名其妙多出一孩子?

唐颂坐在沙发上抚着下巴寻思,眼睛一直盯着那小姑娘,连门外的引擎声都没有留意。

门从外面打开时,瞅着提前归来的卓女士和老头子,唐颂开始为自家大哥哀悼,可没想到……自己倒先做了回冤大头。

唐祖威看到这孩子时眼珠子都快掉了,抖着手问杨婶,“谁,谁家的孩子?”

杨婶在围裙上蹭蹭手,面色复杂,不知该如何解释。

卓亿群脑中白光一闪,指着唐颂惊骂:“混账东西!哪来这么大个……这么大个……”

“私生女?!”

唐祖威的烟盒直接就砸来了,他偏头轻松躲过,讽笑道:“是不是觉得,医院里那个宝贝怎么突然就变大了?我瞧着她也会浮想联翩呢,您说,我女儿长大了是不是就这模样?”

卓亿群脸色煞白,手包落在地板上,身体紧跟着晃了两下。

杨婶不忍,赶紧告诉卓亿群孩子的来历。

卓亿群听了更是心惊,声音都是发抖的,“她是……她是唐赞的?”怎……怎么可能?循规蹈矩的唐赞?

杨婶默默摇头,“不清楚,只是阿赞领回来的。”

卓亿群的脸色太吓人,孩子绝对亲近不起来,她要过去,小姑娘就绕着圈跑,卓亿群喊道:“乖,叫什么名字,来,过奶奶这儿来。”

奶奶?

不管这小糖丸是不是唐赞的种,她有脸这样称呼?婴儿模糊的一团红色挡住他的眼帘,唐颂觉得已经出离愤怒的边缘,拿起外套就走了。

唐祖威气得在后面大喊:“回来!滚回来!”

唐颂理都未理,这一霎,他特别想见她,想见他的小妖,他孩子唯一的母亲。

忘了她伤人的言词,忘了她至今的铁石心肠,唐颂的车开着开着就来到沈家所在的小区。

隔着几个单元楼停下,他把车窗打开,远远望着她家所在的方向。三楼的那几扇窗户都黑黢黢的没有点灯,也不知睡着了还是没在家。

他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口,任尼古丁在肺里周游许久才缓缓吐出,似乎这样就能麻痹自己,麻痹今晚痛到极致的神经。

一根接着一根,满地的烟头,不知是因为在她家楼下,还是这番吞云吐雾有了效果,他的内心稍稍平静下来。记不清抽到第几根时,小街被强烈的光束照亮,一辆出租车缓缓开了过来,停在五单元的楼梯口,唐颂的眼睛骤然眯起。

她搀着沈如海下来,副驾的门也被打开,钻出来的竟然是那该死的臭小子!

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好似神话故事里的金童玉女。沈如海则虚弱地对着他俩笑,面上是刺眼的和煦笑容。

唐颂猛地掐熄烟头,箭一样丢了出去。

她真以为他放过她了吗?!

他真的能放过她吗?在动心之后,她依然能说出那样的话伤害他!孟子骁说她是钢牙兔,她尖利冰冷的何止那一口钢牙,她的心也是铁做的,铁石心肠的最佳代名词!

跑车倏地飙了出去,开往热闹的灯火深处,只是,心却寒凉……

雪地里的去年此时,他都不敢去想去年此时,真是报应?

唐颂深邃的眸子迸射出幽冷的寒芒。

跑车绝尘而去,而方下车的三人却毫无所觉。

遇到顾允丞,他自己说是巧合,沈略却无法置评。下楼后就见到他,像往年那样,怔怔地站在楼下,不知何时过来的。

父亲晚上突然心口痛,她当时扶着父亲去医院检查,单元楼下的灯光昏暗,出来时父女两差点被丢在地上的塑料袋滑倒。顾允丞赶忙从对面奔了过来,听说他们要去医院后,连忙说也要去。

沈略不愿跟他再有任何牵扯,顾允丞却说:“沈略,就算是个普通同学,见到后,假如是你,你不会帮忙?”

她找不到拒绝的词,还没说话,他已经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过来。

到家后,沈如海出于感谢,邀顾允丞上去喝杯茶。

顾允丞满脸期待地看向沈略,她低声咕哝了句:“大晚上的喝什么茶?”

沈如海猛咳一声,沈略无奈,她也不至于不讲理至此,上去后给他泡了一杯普洱。

顾允丞喝完后就喜滋滋地回去了。

年后沈略依然忙碌,只是那个家教没谈成,收入少了许多,好在下半年不用交学费,她只需要赚够生活费。

开学后放好东西去了实验室,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沈略只以为自己怀孕太久没过来,所以有些生疏了,于是率先笑着打招呼:“师兄师姐新年好。”

他们点点头,然后跑大板的跑大板,刷细胞瓶的刷细胞瓶,做PCR的做PCR……

沈略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平时带她的方师兄都怪怪的,整理好东西匆匆去了无菌室。

她很勤快地主动去洗试管,回来时,在电脑前看文献的徐薇师姐小声喊住她:“沈略,那个,你……你看这是不是你?”

沈略低头看过去,然后手中的一个试管啪的掉在地上。

巨幅的照片,连环画似的,从她的高中,到她入狱、被人包养、“堕胎”、被男人踢开……帖子的标题赫然写着“G大极品女的堕落历程”,已然被顶上十大热门贴。

多熟悉,呵,多么熟悉的情景!

她忽然笑了,怎么还没免疫呢?看到这种帖子竟然还会发冷发抖。

实验室里大家都停下动作,探究地望向她。

沈略站在原地不动,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帖子的内容,难听的讽刺和辱骂,比高中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照片清晰,内容具体考究,甚至哪年哪月哪日,她和那男人在哪家餐厅,都清清楚楚地标了出来,时间线配着解说词,俨然像一套犯罪证据薄。

气氛压抑而沉闷,凌左舷过来看实验进度,在门口冷着脸喝道:“都干吗呢?姚坤,看你那样品都加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干脆倒嘴巴里?”

那个师兄赫然惊回神,才发现移液枪都对准地板了。大家又开始假装忙碌,翻箱倒柜找资料的,看英文文献的,刷瓶子的……

沈略苍白着脸,说道:“凌,凌老师,抱歉,我有点不太舒服。”

凌左舷点头,“……回去休息吧。”

她丢下试管架,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刚到一楼大厅,正好撞上佟佳佳,“沈略我正要找你呢。那个……这两天,你爸不舒服你就多请几天假回家吧。”

“佳佳,我都知道了。”她竟然能平静地把这句话说完。或许,真的经历过太多次伤害了,所以,初时的钝痛过后,伤口渐渐开始麻木。

“沈略……”佟佳佳抱住她,哇的一声又哭了,“我,我刚刚申请让版主封了帖子。”

论坛上的规矩,涉及当事人真实姓名的,都要采取匿名的形式,如果给当事人造成重大影响的,可以申请封贴。

“谢谢。”

“不是我发的,谁,谁这么坏……呜呜,谁这么讨厌!”这件事情沈略就对她说过,她向许依婷和裴晓转述都没这么详细,佟佳佳深怕沈略以为是她泄露的,友情方面再受打击。

沈略拉着涕泗横流的她,反而开始安慰:“没关系,我知道是谁,嘴长在人家身上,让他们说去吧。”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闹那么大,下午团委书记竟然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过去面谈一下。

佟佳佳跳起来,“我陪你去!”

她摇摇头,佟佳佳急了,“沈略你知道吗,他们还说你采取不正当手段进的G大生科院。我说他们放屁!你这么高的分!G大哪个专业不是任你挑?”

沈略别开头,突然无力地笑了,“佳佳,是不正当手段。”

短暂的平静,假装的平静,果然都只是泡沫,只是泡沫而已……

可奇怪的是,她刚走到团委的那层楼,手机就响了,院里突然通知她面谈被取消了。

她虚软地呆靠在墙壁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孟唯亭时才立时站直身子。沈略嗫喏着喊了声“孟书记”,她对她淡淡点头,然后走进了拐角的楼梯道里。

如果说这次帖子事件与高中那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她经历得多了,脸皮厚了心硬了;更幸运的是,她有事先知道实情,坚定地站在她背后的室友们。

所以她就继续厚着脸皮假装若无其事,若无其事地生活,若无其事地做实验,若无其事地上课……

流言也就这样,闹得再大,如果不理也就罢了。她已无力追究是谁干的,其实,熟悉的套路,猜猜也能知道。只是没想到对方那样神通广大,连她小产在医院的照片都能拍到,连她凭关系进G大都能查到。

单凭蒙忻能够做到这些?

沈略不敢去深想,怕想出更可怕的答案……

最后事情是怎样平息的?其实也不算平息,就像微博上的热门话题一样,只是被更震撼的新闻给顶下来了。

张萌自杀了!

校方把论坛彻底封了,全校进入言论紧急戒备期,严禁大家讨论此事,更严禁向媒体透露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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